2007-11-24

呼唤医疗代理

一个妻子怀孕将产,偏偏染上肺炎,被她丈夫送到医院。医生认为情况危急,必须立即实施剖腹产手术,但患者没有同意。然而 病情很快恶化,患者神智渐失,医院做好了手术准备,人员个就个位,只待患者的丈夫在手术通知书上签字同意即刻开始手术。万事俱备,只要签字,可是这位丈夫 没有签。医生不厌其烦地告诫他再不手术患者就会死,手术费用不必马上支付,医院里的其他病人也来劝说,甚至有人许诺只要他签字即可获赠一万元,他坚持不 签。妻子渐渐支持不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医生努力抢救,暂时救过来了,还是必须手术,他仍然不签。这样的抢救反复了几次,妻子腹中的胎儿已经死亡,他终 于拿起笔,写的却是坚持用药治疗,拒绝手术,后果自负。他的妻子终于死了。就这样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医院。死在为挽救她的生命早已准备就绪的手术台 前。

医院是有道理的。根据法律,做手术或特殊的检查、治疗之前必须获得患方的同意,在无法取得患者意见且亲属在场时就必须获得亲属同意。 否则贸然施治,就可能面临起诉和索赔。劝说进行之中医院也向上级主管部门请示,上级的答复是不签字就不能手术。医院还曾找来警察,核实患者与送她来的男人 之间的关系。很快有了结果,确系夫妻,确系亲属,但他没有同意手术,然后永远失去了她和孩子。

为什么患者的丈夫坚持不肯手术?新闻暗示了 两个可能,一是畏惧高昂的手术费用,二是对医院的严重不信任。他认为妻子只是感冒,只要治好自然能顺利产子。他大概无法理解,明明是伤风感冒的症状,怎么 一到这里就要通过剖腹产来治疗?别是医生借故坑他的钱吧。他们夫妻在一家小饭馆里洗碗度日,他们经济拮据。医生虽表示不用交钱就可以手术,但谁知道术后会 不会再来追讨?有人声称只要签字就给他一万元。一万元哪!三岁小孩才会相信。还有,手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孩子剖出来之后,医院又会不会顺便给他的妻子做 个绝育?他还想再生一个。他认为来到医院是个错误,如果坚持在小诊所用药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也许只要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能摆脱这个骗局了。在这个 陌生的城市里,绝对不能轻信他人。然而他能相信自己么?妻子在一步步走近死亡,周围的人开始为他们垂泪,或许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个错 误。“后果自负”并不像写出来那么轻松,因为他根本不具备足够的知识,抉择的权利大大超出了他的能力。

悲剧已经无可挽救。幸好它引出了许 多关注,给我们留下亡羊补牢的机会。在我看来,造成悲剧的主因,是法律赋予“患者亲属”这个角色的权利太大了。医院实施可能对患者造成伤害的措施之前要征 得患者同意,这一点没有问题,因为患者决策的后果由他自己承担。可是在患者无法提供有效意见的时候,在患者昏迷、年幼、智力或精神不健全的情况下,谁能替 他作出决断?是亲属么?事实已经告诉我们这个安排是多么愚蠢。

显然,代替患者作出决断的角色应当具备三个条件:1、信任。正是因为医方的 不可信任才需要这个角色,他必须有为患者争取最大利益的意愿;2、知识。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至少是常识,从而具备为患者争取最大利益的能力;3、常 备。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下,这个角色都应该是存在的。当同时具备后两个条件的医生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之际,将通常只具备第一个条件的患者家属安排在这里,不 知是一种有意还是无意的搪塞。显而易见,并非每个患者都有亲属,多数亲属对医学一窍不通。何况亲属是否总是值得信任,也相当可疑。

已经存 在的角色是无法满足这三个条件的。所以我们必须创造一个新的角色出来,我将之称为“医疗代理”。他要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虽不需要向患者提供医疗建议,但 应该足以识别医生的建议是否必要、是否经济。在知识方面的要求容易满足;他是一个独立的行业,守在那里,为四面八方的患者提供服务,在常备方面也不成问 题。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患者能够信任这个角色么?

我想这个问题可以类比于另外几个问题:当事人能够信任律师么?工人能够信任工会么? 要达到像对自身一样的信任当然不现实,但在合理的制度安排下,让一个代理行业得到充分的信任是不难实现的。首先要令医疗代理与医疗服务的提供者互相独立, 形成多对多的制衡局面;其次是全面开放并严格监督医疗代理的市场,在不侵犯患者隐私的前提下公开每一代理机构的患者服务记录,如患者数量、服务关系保持时 间、已故患者寿命等数据,形成全面竞争的局面。只要有独立和自由,就能结出值得信赖的果实。

当然在基里巴斯等国,律师和法庭都归官管,于是沆瀣一气;工会和企业都归官管,于是尸位素餐。倘若医疗代理也归了官管,后果如何不问可知。在此我只能提供这个思路,想像在一个大体正常的环境里,解决一些迫在眉睫的问题。想着想着,忘了现实的烦恼。

2007-10-31

《龙文鞭影》

《龙文鞭影》/杨臣铮、萧良有

如果你要学写传统诗,成书于明代的《龙文鞭影》将 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绝佳读物,事实上,这本书本 身正是为儿童诗文启蒙编撰的。《龙文鞭影》按照平水韵的结构,以对仗四言韵文的形式将许多历 史典故集成在一起,形式上简洁地示范了传统诗的格律架构,内容上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如一 东韵部有“尧眉八彩,舜目重瞳”、五微韵部有“子房辟谷,公信采薇”、卷下一仙韵部有“绕朝 赠策,符卤投鞭”、六麻韵部有“班昭汉史,蔡琰胡笳”,每一幅琅琅上口的对句都指示着一对独 具特色的故事。“龙文”是传说中的骏马,见鞭影而驰骋向前。在这个信息爆炸可是文化荒芜的时代,如果要以最简便的方式获取中国文化的要领,《龙文鞭影》一 书应可成为上选。

2007-10-15

《孔雀翎》

《孔雀翎》/古龙

《七种武器》或许不是古龙最有名的作品,却一定是最能代表古龙的作品,因为古龙的笔法至此臻于大成,因为从此以后,古龙的风格就陷入了为变而变的窠臼。《孔雀翎》是《七种武器》中最典型的一篇。杀手背叛组织、有情人终成眷属、正义战胜邪恶、友情、复仇……都已是老生常谈的题材,可是总有些人能把老套的题材变成经典,总有些文字能把腐朽的故事化为神奇。古龙就是这样一个人,《孔雀翎》就是这样一篇文字。像同一系列的其它几篇一样,《孔雀翎》也有一个精神上的主题,是信心。然而,在此,我却没有信心把这个故事恰如其分地概括出来,因为任何评价都不能充分体现它的博大精深。如果你想了解古龙的独特,如果你想感受中国文字的魅力,去读《孔雀翎》吧。读过之后的三个月里,不必吃肉。

2007-09-25

中国爬起来了?

今天,中秋之夜,收到消息,说百度已经能搜索一些敏感词了。——怎么会有这么一条国将不国消息?难道亿万网民就此可以随时随地危害国家安全了?不会吧,狐 疑着去试,居然,居然,居然是真的。我在百度和谷歌上搜民主,搜自由,搜人权,搜那些让朝廷如临大敌的词汇,个个都搜出了结果,既没有找不到服务器,也没 有连接超时,好像搜的都是忠信孝悌礼义廉,那个什么。再搜六四,搜法轮功,搜达赖,搜九评共产党,这些让朝廷咬牙切齿的东东,也都如常——如常而反常地生 成了结果链接。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泣泪满衣裳。我的脑袋有些晕。是国家已经不需要安全了么,还是这样的搜索已不会再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习惯了弱不禁搜的沉疴病骨,习惯了杯弓蛇影的草木皆兵,我无法理解这一变故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具缠绵病榻数十年的躯壳真要爬起来了吧。我美滋滋地想着,耳畔似乎响起《霍元甲》的主题歌:江山秀丽,叠翠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2007-09-15

天生元素必有用

闲来无事,对着元素周期表在淘宝搜索,看各种化学元素商品化的程度。从头到尾,要找到第一个搜不出结果的元素,事先预计到铍就差不多了,到钪怎么也能结束战斗,我从不觉得这些不好认的怪字有什么用处,看它们就像火星上的超铀元素那样陌生。

开始搜,写错字的不算,比如“炭”误写作“碳”的;人名店名商标不算,居然找到有本书的译者名字叫“钷”,还有一个人叫“钋”,叵测啊叵测。总之必须和元素有关的才算,激光就激光,和镭没关系。

搜到铍了,铍青铜一大堆;钪居然能造自行车架,也是一大堆;到氪没有产品,却有一本书。——没到的同学请举手,钇啊,钌啊,看着如此眼生,居然一个都没少。这些家伙倘若没被发现,我们的世界真就会有那么一点点欠缺么?第五周期,铷原子钟,第六周期,有一块带铯的矿石——天知道谁会买它。终于到镧系了,这么多稀了巴基的土难道个个卖得出去?

果然没什么市场。但稀土本身就跩得邪乎,个个搜出来都是这样的东东:稀土试剂——氟化X或者醋酸X,惟一没有的是钷,却有一件首饰叫了这个名字。查查字典,钷这个字没有其它意思,但也不能确定是否写错了。搜镱的时候发现一大堆镱子和透镱,全是伟大的五笔所赐——除了那个倒楣的醋酸镱试剂。

镧系出去只得继续往后,铪,有;钽,有;钨,不用搜也知道有的是;铼,还有。锇,锇,锇!曲项向天歌,到锇这里,惟一的记录是个错字。没有蒙哄逼诱,没有屈打成招,这个有分量的家伙终于被我揪出来了。

那么连错字都没有记录的会到哪里捏?又向后搜了几格,直到铊才结束,也不知是不是与十多年前那次中毒事件被和谐有关。下一个搜不到的是砹,这个字造得太特,错也不容易错到这来。

不知道四、五年前斯万维克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才想到写他的《科幻元素周期表》。反正道不远人,科幻的元素往往也看似远在天边,实际就藏身在你胯下的自行车里,一低头就看到它了。

2007-08-29

缠头将军

新疆李咏,央视名伶,宴戏多以为正。其夫妇之戏也,取人物名,匿告妇人,妇以他语白其夫,令夫射之,中则谓心灵相通云。某日匿书:宋庆龄。宋氏者,先文思总统夫人也。妇故曰:“其姓也,继唐之宗庙;其人也,尝母仪天下。”其夫曰:“继唐者宋。宋氏而为国母者,其缠头将军欤?”咏闻而色变,急令剪弃。

2007-08-28

宪帝诗

宪帝好诗,尝幸拉美,赐卡斯特罗氏曰“朝辞华夏彩云间,万里南美十日还”,论者必称其辞采气势十倍于青莲,亘古罕之匹者。于是举国赞叹,争拟“亿里火星万日还”者甚众。帝或赧之,复为黄山诗,教蒙童习,人不知所从改,咸以为进益也。

君臣与蒙童

宪帝、李爱公、朱元公携蒙童游,飞机遇险。将跳伞图存,止得伞三。帝曰:“朕,党国之重器,请先。”乃择一伞包,服之而下。李公曰:“诸公其会,待孤也。 请行。”亦服一包而下。朱公顾童曰:“孤老矣,纵天不假年,率无可憾。君其行也。”童曰:“有伞二,可俱。”公审之,果二。大异之,曰:“初则三也。帝服 其一,李公服其再,焉得二之存乎?”童笑曰:“帝服去者,降落伞也;李公服去者,吾书包也。”

大江元年适渝,途闻。

谥法: 博闻多能曰宪。虽多能,不至于大道。 啬于赐与曰爱。言贪□。 行义说民曰元。民说其义。

2007-08-27

大江新语

小秒不肉食,桃每怪之。

某日,帖云牛食草而逆甲烷,天下是暖。秒曰:绝其草秣,但饲以肉、蛋、禽、奶可矣。桃曰:君说固是,叵奈畜生茹素也。

2007-07-30

天降祥瑞

关灯睡觉的时候就听到屋中扑簌,响个不停,好像掉了许多墙皮下来。当然也可以想象成簌簌衣襟落枣花,后面是什么来着,村南村北响缫车?不对。牛衣古柳卖黄瓜?又不对。酒困路长惟欲睡?这回对了,于是在枣花香里沉沉睡去,将墙皮的事抛到爪哇去了。

醒来时天色微明,枣花依旧落个不绝。下了好大决心睁开眼睛,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这一夜簌簌翻飞的既不是枣花,也不是墙皮,而是一个飞物。那东西翼展大概三 十厘米,好像是个大麻雀,悄无声息地兜来兜去,只在碰上障碍时才发出一点枣花飘落的声音。可怜我这小屋只有十平米大,一众家什之外到处搭架牵绳,走投无 路。想它一颗飞翔的心彻夜拘羁于此,如堕囚笼,窗外虽隐约透进些光明,却又隔了一层玻璃,竭尽所能还是绕不出去。虽整夜不眠不休,始终不吭
一声。讷于言,敏于行,君子以自强不息,是谓欤?

飞了一阵,终于落上窗帘。朦胧中看去,只见黑乎乎的一团。稍住又飞,良久又落,开始顺着窗帘向上攀援。它攀爬的姿势颇为笨拙,却让我看出了门道——它显然用的是四肢。

我马上来了精神,钻出蚊帐,看它又开始蹁跹上下,几次从眼前掠过,却从不撞到我的身上。飞累了落下,这回落在了门上
挂着的 苍蝇拍柄上。柄是塑料的,它抓不牢,稍一疏神就滑下一点。我趁机凑近,见它只有一个小号老鼠那么大,遍体短毛又黑又亮,背对着我,只顾紧紧抱着苍蝇拍柄。 我想给它取个名字,叫阿福,或者叫韦一笑,韦一笑是吸血的,算了,还是叫阿福。又想我总不能把它养在家里,今日一别后会无期,名字取了也是白取。

打开纱窗,回头去捉它,我不敢用力,指尖一碰它就落下去,随即飞起,转了几圈之后从窗口逸出,一晃就不见了。传说它会带来好运的,所以愉快仍是胜过惆 怅。——这天降的祥瑞会应在哪里?头疼不已的宽带能装好了么?刚买的股票会连续涨停么?困扰多年的那份感情要有结果了么?安身立命的这块国土将要自由了 么?自问一声,愉快便减一分。又有什么东西在
眼前乱晃,原来是一群同样向往光明的蚊子。举拍相向,秒杀三五。想想这位福兄在我这里扑腾了一夜,居然留下这 许多活口。恐怕那些家国天下的事,同样指望不上它。

2007-07-27

话说假新闻

这几天总是听见假新闻的事。先是北京电视台报道的纸馅包子被宣布为假新闻,闹得被抓的被抓,被开的被开,毫发无伤算无遗策 的老爷们只有更加英明神武些。接下来济南地下商场灌水引起重大伤亡的新闻也成了假的,坚持说它不假的网友一样地身陷囹圄,最后连济南的暴雨下没下都有了疑 问,只能肯定另一群把坏事变成好事的老爷们定是更加意气风发些。

可是假新闻本身并不是个好的新闻题材,因为它更接近于狗咬人,大大不同于人咬狗。如果天朝的假新闻一向比真新闻还要少见,咱们早就吃着亩产十万斤的大米, 舞着小高炉里炼出来的钢枪,在敌人一天天烂下去之后将主体思想的红旗插遍全球了,就算偶尔遇上些天灾天灾(圣朝没有人祸),在各级太阳的关怀下,灾民们自 也会欢呼雀跃乐此不疲,好像过年一样。

虽然假新闻一点都不新鲜,唤出“假新闻”这三个字还是让我眼前一亮。这不就是说明,新闻不但有假的,而且——甚至还有真的么?而且——甚至,朝廷已经开始 按照某些标准从一锅粥里鉴别真假了。据我观察,宣布哪些新闻为假主要看它的影响力,那些人人都信的假新闻无论真假都在从重从快之列,而那些重复了几十年却 已经没人肯信的假新闻还会在一段时间里像可口可乐一样流传下去。

假新闻已经来了,真新闻还会远么?就像四年多前,沙大人在联合国说出一个比前一日的通报大了很多的SARS感染数据,并特别强调“这回是真的”之时,已足让整个世界为这一新纪元的到来眉开眼笑。

捡起狗来打石头,却被石头咬了手。

2007-06-27

黑奴歌

圣朝臣民在长期享有猪权之余,现在连驴权也有了。

熙民失子年十四,丰姿颖逸麒麟赐。盍家宠爱霎时空,雨恨霜凄无片字。
薄影踟蹰探往来,哀声幽咽闻街肆。梦回玩具列空屋,盼把团圆赎万死。
音讯忽传在晋中,黑窑深处作奴工。辛劳昼夜捱饥馁,苦病腰肢溃血脓。
屈辱岂缘新社替,凌迟悟与旧时同。离离野冢浮残骨,挣破夕阳落惨红。
砖厂星罗连厝起,谁家童稚轻蝼蚁?恶仆狼犬俟离心,铁棍皮鞭榨倾力。
哭告愿充子弟随,匍匐总被官人弃。愁霾似水漾重山,不见娇儿山水里。
瘦爪蓬头牵带袍,咽中骨鲠泣先浇。抹开面目依稀认,撕裂肝肠断续号。
芝草孰从清腐秽?廉泉易染共腥臊。尘埃淡定偏多问:此是神州第几窑?
舜壤尧封皆发指,紫宸震怒姗姗至。阴干褴褛泪千斛,谱就昂扬歌一纸。
呵斥率由令尹发,眦睚犹去大夫止。但如野火过秋原,继以和风吹盛世。
盛世欢欣满案牍,吾儿余事字间书。烟燎砖瓦埋黔首,光耀门墙美赤绂。
齐邀环宇优游客,竞道天朝景物殊。歧路相逢
默默,偕往南山册幼竹。

2007-06-10

不存在的日子

在刚刚过去的一周,也就是六月三日至六月九日这一周里,有一个不存在的日子。它前面一天是六月三日,后面一天是六月五日,中间这一天不存在。至少在过去的 十八年里,朝廷是一直不希望它存在的。本来这也没有什么,朝廷口含天宪,不喜欢哪一天,那一天就不能存在,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也从来 没出过半点差错。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有一代新人千百条好汉成长起来,因为对这一天的不存在习以为常,竟然忽视了它不存在的事实。于是在十八年后的这一 天,成都某报那位做广告的MM接到那条关于这个日子的纪念广告的时候,竟而轻易相信了那一天发生的是一起矿难,以为那一天就像天朝每一回发生的矿难的日期 那么司空见惯。居然有人要为不知多少年前的一次矿难刊登纪念广告,想必她心中是颇为得意的,倘若每一起矿难都被人这样纪念,报纸再加三个广告版也不够用 吧。可是她没想到,在天朝,纪念一个不存在的日子,是足以让许多人丢掉饭碗的,正如当初那起“矿难”来临之时,不但让许多人丢了饭碗,同样有许多人掉了脑袋。

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不存在的日子将永远不会存在,就像它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存在的机会。然而,怎么才能让这十八年里成长起来的新人,以及往后的岁月里更新的世代,能够理解那个日子的不存在和不该存在以及不可能存在呢?——既然它不存在,为什么还要刻意强调它的不存在和不该存在以及不可能存在呢?广告事件表明,这已是我们面临的重大课题。

幸好类似的困惑早已有过,人类悠久的文明史也早就有了对策。比如在一些要求禁欲的宗教里,“女人是老虎”早已成了男性信徒们的共识。虽然只有一小部分或者 一部分小男人真的相信这一点,而更多男人心里想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至少在使女人的不存在和不该存在以及不可能存在这一点上,已经足够我们学习。 当然学习不是生搬硬套,必须首先吃透“女人是老虎”论得以成立的客观条件——在那些男性信徒群居群参的环境里,是不能允许女性进入的。我们在这方面也做了 不少工作,比如建立了新闻审查制度,开发了封锁网络技术,莫不有效阻止了那些不存在和不该存在以及不可能存在的内容的出现,于是举重若轻地将它们说得像动 物园里的东东那么活灵活现。然而百密一疏,每到一年的这个时候,地球走到它公转轨道上的这个位置,这个不存在的日子还是会不请自来,提醒着天朝臣妾对那些 五花八门的不存在做出别样的解读。

显而易见,只有消灭这个日期本身才能让那些不存在和不该存在以及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远离我们,才能确保朝廷的安全和稳定。所以,我提议,取消六月三日和六月 五日中间的那个日期,让三日过完了紧跟着就是五日,这样就能使存在的得以存在,也使不存在的不得存在,使高尚获得墓志铭,也使卑鄙拿到通行证。那么每年多 出来的一天该怎么办?我看可以在六月的末尾加上个三十一日。同是春夏之季,气候温暖,光照充足,五月、七月和八月都有三十一日,凭什么六月就只能到三十日 呢?这样一改,可以说是弥补了基督教历法的重大逻辑漏洞。再接下来的问题是时空结构发生了改变,让外国在六月五日就知晓了咱们六月六日才发生的事,于是在 商业和战略上占尽先机。这个问题同样不难解决,谁规定三十一日就一定要放在三十日的后面呢?我们就把它插回到三日和五日中间,过完三日过三十一日,过完三 十一日再过五日,保证会让那些外国人一个头三个大,心悦诚服五体投地,惊叹我朝控制时间的技术走在了世界前沿,开创了亘古未有的动人局面。如此因祸得福, 变废为宝,一举数得,为朝廷的崛起大计创造出了优良的条件。

然而这么一来,六月三十一日这天会不会又成为一个不存在和不该存在以及不可能存在的日子,我就不知道了。

2007-06-05

新的投资品种即将出台

《日人民报》消息,圣朝拆政部与证监秽经过为期一周的研究测试,证明印花税税率是决定股市涨跌的重要因素。经锅务院批准,决定择日推出印花税交易品种,作 为证券市场保值、获利的重要补充。据悉,印花税以及与之相关的印花基金、印花期货等将于近日同步推出,届时广大证券投资者将可对印花税率进行多空双向的投 资操作,而印花税的税率将完全由市场决定。

专家表示,我国的印花税交易是世界首创,标志着我国金融行业已经赶超了世界先进水平。

嬉戏TV报道。

2007-05-25

天朝的罩门

从苏丹达尔富尔的事闹起来我就觉得挺汗的,那些洋人居然众口一辞理所当然地促请天朝去遥远的非洲干涉人家的人权问题。别说苏丹那个国家远得至少八成国人都没法在十秒钟之内从地图上找着,别说达尔富尔的灾难完全是人家自己的事既没有天朝的撺掇也无关天朝的利益,就说天朝自身这人权形象,动不动就被记者无国界或者大赦国际什么的拉出来当个反面典型说明人类社会有多么复杂,咱去教人家搞什么人权,那不等于让田伯光挽上林仙儿夜里拿着手电筒满校园地捕捉那些偷偷打啵儿的学生情侣吗?

当然老爷们也明白这里的关节,不愿为了那些无关痛痒的非洲兄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当仁不让地缩在“不干涉内政”的招牌下拼命谦虚。然而让我用脚后跟也想不到的是,一待某好莱坞女星说了声“种族灭绝奥运会”并扬言抵制,天朝的姿态居然原地转了三圈半,居然立时派了特使到苏丹去,摆开大客户的架子,硬是到达尔富尔的难民营视察了一圈,看人家的群众生活到底达没达到猪权的标准。我想这会是天朝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一个里程碑,因为它标志着不管咱们做没做人事,至少已经开始说人话了,在从猿到人的路上,这是关键的一步。

这一来全世界都看出奥运会是天朝的罩门了。于是对这个罩门的进攻接踵而至,因为谁都懂得紧绷绷的气球上一旦开出一个小洞,里边的气体就会拼命冲挤出来,将它撑得好像小母牛遇上了小恐龙。这不,没过几天,自由亚洲传来消息,布什夫人劳拉也来凑热闹,公然呼吁天朝与美国联合促使缅甸保障人权。劳拉说,我相信,以天朝和缅甸的密切关系,天朝应该对缅甸的人权状况感到忧虑。呜呼!劳拉,你真的相信吗?做人要厚道啊,你真的相信天朝会感到忧虑,而且是为了缅甸的人权状况?我一看到你的“相信”,马上连缅甸是否存在都不敢相信了。

然而有了上回的教训,经过我用脚后跟的缜密思考,为了避免开成“非法拘禁的奥运会”,派个特使去关怀一下摆摆姿态也不是很难想象的事。可是这么一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不管心里怎么想,只能将古里古怪的人话一说到底。距奥运会开幕还有一年多,那满世界的老卡小金津巴布韦土库曼都要准备迎接来自天朝的特使了。特使去了跟他们说你们国家人权不好,人家心里准不服气:大哥别说二哥,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不过为了奥运会圆满成功,特使也只能硬着舌头继续说,说老卡你怎么老也不下台捏,说小金你怎么吃得这么肥捏,说你津巴布韦怎么还在搞独裁捏,说你土库曼怎么没有言论自由捏?

反正特使们记忆力好,只要将这些套话背熟了,说出来也能像老的套话那么理直气壮。而且明着说完暗里还可以跟人解释,俺们纯粹是人在江湖舌不由己,不这么说他们就要抵制俺们的奥运会。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人家也能理解,不至于造成太大的风波。于是在欢呼和掌声中,天朝的人权意识可以泽被苍生了,在礼花和笑容里,天朝的奥运会几乎可以“人权奥运”之名永垂青史了,就在这届必然成为后世楷模的人权奥运会即将开幕的时候,忽然有人提出,当今地球上仍有一个人权问题十分严重的国家,听说那里常有律师和记者被非法关押,老爷们不禁怒发冲冠;听说那里常有居民被强制拆迁,特使们不禁咬牙切齿;听说那里的人民在自己的国家只能暂住,听说那里的法庭在政府面前没有半点尊严……天朝震怒了,喝问:这是哪个流氓国家?

唉,天朝的奥运会啊,到底还要不要开?

2007-05-19

《天命》

陪北星写个伪幻


原理见此

天上阴云四合,旷野渐黑,仿佛从上午倏而垂暮。
张天师仰望着周围山顶那几根粗大的钢索,深深吸气,一口深似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空气中的含氧量有所降低。
钢索中间布着密密的绳网,从谷底看去只有一片淡淡的影子。张天师自己也拿不准这样的布置能不能接住天上掉下来的东西。
他要接的是金丝猴。就像身边不远的笼子里关着的那只。它坐在笼子里,漫不经心地捉着身上的虱子,却又不时警惕地看他一眼,发出一声短促而哀戚的鸣叫。
似乎它已知道自己的结局,它懂得这是一个雷雨欲来的山谷,也懂得笼子顶部那条直上九天的铜线。

雨点悄悄落下来,沾在张天师黑色的道袍上,立即钻进去,化成一片渐渐扩大的水渍。
万亿看来,大自然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将顺应天命的物种播散到整个世界,使之成为这颗星球上一代代替天行道的主宰。
谁都知道雨水并不纯洁,中间裹带着许多细微的生命。可是谁也说不准哪种生命能够获得天心的眷顾,从而借助天的力量统治全球。
幸好从历史上看,天所授命的物种总是从低等到高等,从简单到复杂。这个规律还能让张天师感到一些宽慰。
毕竟他只想得到一些值钱钱的猴子,并不想让这种值钱的动物革了人类的命。

而且张天师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他知道有多少暴利就有多少风险,也就应该加上多少防范。
所以他选择了这处四面环山的深谷,伐光了谷底的树木,将所有缺口用铁栅栏堵住,再在山顶架起绵密的电网。
山外,是一罐罐密封起来的VX毒剂,可以在半分钟之内将落在山谷里所有的禽兽置于死地。
——无论上天要降下多少猴子都不该造成危险。——无论上天要降下多少猴子都不能造成危险。
张天师小心戴好自己的防毒面具,把手伸进笼子拍拍金丝猴的脑袋,猴子抓他一把,却抓不透他的手套。
复合材料的手套与笼子的钢条一样坚固。看来它实在太弱小了。
如此弱小的物种不可能成为人类的威胁。

夜一般的云层猝然一亮,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猴子紧张地握住笼子的钢条,用手掰,用身体挤,用指甲刺,用牙咬。
它显然知道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可是它知道死亡之后的重生么?它知道它将化身万亿,为张天师赚取无尽的钱财么?
张天师发现的“天降异物”使生物得以进化的尖端理论对它当然过于高深。所以雷声下来之时只见它在不知所云地呲牙咧嘴。
又一道闪电劈下,正中铜线,于是一道火光沿着铜线飞刺下来,将笼子里的金丝猴烧成一块焦炭。
只要这一击,猴子的信息已经传到了天上,猴子的生命已经与天地平齐。
雷声隆隆,撼动大地,似在诉说天的意旨。

天上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只有张天师明白那是异物降临之前的必然征兆。
不多时,暴雨果然倾盆而下,将整个山谷惊得一颤。
张天师并不吃惊。他镇定地抬头仔细观察云层,仔细寻找那些从高空电离层坠下的黑影。
似乎确有什么东西随着大雨落了下来,但结在上空的绳网没有丝毫反应。是传感器失灵?还是绳网的空隙太大?
看来是传感器失灵的可能较大。因为空中落下的猴子再小也该有一些能够攀住绳网。更何况一只猴子都没有落下地来。
这并不值得担心,因为绳网另有一道保险控制,当捕获的猴子超过一定重量就会自动收起,让多余的猴子落在地上,不是摔死,也要困死。

张天师睁大眼睛,努力从雨幕里眺望空中,在黑如有质的夜色里,似乎真的发现一个个渺小的身影落在绳网上,发着光,渐渐变成一叠叠钞票。
他没注意到另一种黑而有质的东西正在脚下积聚起来,像烟,像雾,像波浪起伏,不多时就涨到了腰间,又顺着爬上他的身体。
这是什么?周围的空间很快被异物填满,更多的异物却在从天而降。它们细小,密集,无穷无尽,足以冲破任何防线,也足以淹没任何文明。
——虱子!猴子身上的虱子!张天师举步要跑,脚下却像踩到一堆玻璃球,挣扎几下,就失去平衡,在汹涌而来的虱群里留下一个漩涡。
暴雨未有停意,将猴虱无休止地抛洒下来,越过山岭,钻过铁栅,绕过VX毒罐,流向山外那方陌生的天地。

2007-04-11

临江仙·忆故聊天室

犹是少年疏放客,不期萍水相逢。倏然风雅竞风行。偶拾花畔月,却洒露头星。

几度炎凉催世易,几年游戏人生。梦回失笑甚多情。龙蛇皴页页,山水邈程程。

2007-03-31

公正的(征用)拆迁补偿

法律规定拆迁要补偿,但没说以什么手段保证补偿数额的合理。如果要拆迁方一个一个地与被拆迁方谈判,由于拆迁方对交易整体性的需要,必然导致越往后的被拆 迁方开价越高,于是所有被拆迁方都以拖待涨,终致交易失败;如果由第三方机构估价,除了评估机构的公正性可疑之外,被拆迁方对自已产业的主观估价也无法考 虑在内,导致矛盾。

拆迁一般能够增进社会的整体利益,现在的难题是增加的拆迁收益如何在各方之间妥善分配,使拆迁能够进行下去,从而实现双赢。

我想到办法是像买股票一样,由被拆迁方挂单,拆迁方吃货。每名业主都在公开的交易机构中保存一个卖单,表明自己产业能够接受的出让价格,这个价格可以随时更新。拆迁方通过所有业主的数据计算整体的收购价格,一旦接受即可成交,双方不得反悔。

可能产生一个问题:由于拆迁方是整体考虑所有报价的总数,单个业主中报价较高者显然可以获得高于他人的收益,于是众多业主的群体思维将会导致价格竞争,使 总价抬得过高,终使交易无法实现。我的解决方案是政府以业主的报价(可以是一段时间的均价)为标准,核算应缴的房地产税。这样就能避免业主之间的恶性竞 争。

以上方案也适用于其它可能被政府征用的财产。

2007-03-14

《含香炙》

料古人见惯截访者,惟今人不见豪侠士耳。

  太阳走到头顶,径直卸下火炭似的热气,将官道上漫天的尘土也压得淡了。

  京城往南三十里的白银驿正是热闹的时候,镇里镇外的食肆里全都坐满了人。从南边赶来的四个行人绕着驿镇转了大半个圈,才在镇东这家酒楼觑到一张空桌,紧忙进门落座。

  这四个客人一老三少,老者有五十来岁年纪,衣衫蔽旧,头裹白巾,仆仆风尘被汗水一冲,在脸上留下几道深浅印记,不知是从多远的方急赶而来。他身边两个少年也是乡农打扮,不住用短褂的袖子抹着脸上汗水,呼呼喘气。虽然既热且疲,终是胜在年轻,精神便不似老者那般委顿。

  第四人却是个三十上下的文士,形状儒雅从容,一袭淡青色的长衫竟是片尘不染,好似刚刚下水洗过一般洁净,手上缓缓摇着一柄铁骨绸面的折扇,眉目之间更是半滴汗珠也无,浑不似曾在这骄阳似火、灰尘漫天的驰道上经过。

  伙计顾不得猜测这样四个人如何会走在一路,连忙递上冷毛巾来。文士将双手抹了几下,又擦擦那柄折扇,嘴里吩咐了一些主食炒菜,伙计待那三个农人擦完,收了毛巾,径向后厨而去。

  那老者饮下两大碗水,问道:“相公,今日可到得了京城么?”文士道:“此处是白银驿,离京城三十里,都是大路。我等在此吃一个饱,傍晚之前必可进城。”

   两个少年乡农中年纪稍长的一个问:“进城之后,我们当去何处阻拦御史大人的轿子?御史大人确实管得了县太爷么?”文士道:“你且别忙。进了城先找个地方 住下,待我写张状纸给你,才好去拦轿喊冤。上至宰相,下至庶民,无一不受御史勘查,只是不知道哪一位御史才有开罪权贵的胆量。”

  少年还要再问,却被老者止住。老者向文士道:“相公能文能武,侠义心肠,实在让老朽……”嗫嚅了半天,却不知应该如何措辞才好。文士只是摆手教他不必多礼,想是这一路之上,对老者的感戴之情早就望而生畏了。

   正自无言对坐,举盏饮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幽幽地飘来,极轻极细,却与一般的肉味大不相同。两个年轻农夫抽着鼻子去嗅,实是一生之中从所未遇的异 味,就这般若断若续的一缕,已教他们馋虫大动,蓄了满嘴的口水。片刻之后老者也闻到了,疑惑地望向文士。文士初时不动声色,待小二又来回走动几次,察知香 气的来源,拧身一转,便到了柜台靠里的一侧,果见地上坐着一个径不盈尺的炭盆,边上守着一个掌柜模样的汉子,年纪并不甚老,但身形佝偻,面色焦黑,双手各 持一双铁箸,夹着一只猪肘悬在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炙。猪肉本来肥腻,烤在火上定当油脂四溢、香气氤氲,却不知这掌柜用了什么法子,虽见炭火正红,猪肘渐渐 变了颜色,仍只散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而且肉皮之外更连半点油滴也不渗露出来。

  掌柜抬头看看文士,道:“客官定是没见过这等烤食。 此乃小店的招牌肉食‘含香炙’,用的是河西特产的赛花猪,以家传手艺精心炙烤,又抹上秘制的油膏,将香味精华全数封在肉里,外焦内酥,入口即化,天下间再 无第二家做得。只是小人手艺尚不纯熟,总还有一丝肉香泄露出去,惊动了客官。”文士大为讶异,道:“原来世上竟有如此佳肴,不知如何卖法?”掌柜道:“此 物烤制费时,须得提前一日预订方可卖售。”

  文士尚未答话,就听店外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何掌柜,你这手艺真是与日俱深了,上个月还 能飘出十来丈远,这回却直到门口才闻到这股香味。老哥哥三天闻不见你这含香炙的味道便是茶饭不甘,倘若下回真把香味封绝了,还不要了哥哥的老命么?”听得 店里几个伙计齐声说道:“是高老爷来了。”回身看去,只见一个胖大财主带着两个随从摇摇摆摆地走进店里,手挥一柄大蒲扇,挂着满脸细密的汗滴,见店中客 满,径直踱到柜台前来。

  掌柜也道:“不知高老爷亲来,实在有失远迎。”说着放下手中的铁著,就要起身施礼。高老爷上前一步,双手朝掌 柜肩上虚按下去,道:“何掌柜不可多礼。这含香猪肘何等紧要?若是因我之故中断了火候,回头只怕蔡总管要卸了我这条腿来抵数。”那掌柜动作迟缓,犹未站 直,见他如此,就势坐了下来,重又操起两双铁著,道:“如此失礼了。恕罪,恕罪。”

  这边已有一桌客人结账离开,伙计三下两下将桌子收拾干净,过来请高老爷去坐。高老爷却摆摆手,道:“我且站在这里,学学何掌柜的手艺,以后在家犯起馋来,也好东施效颦、画饼充饥一番。”

   何掌柜哈哈一笑,道:“我这炙烤之法本极寻常,不过勤翻勤转而已。高老爷乃是大贵之人,这些庖厨贱役,怕是做不来的。”抬头却又看看那个文士,道:“适 才与这位客官言道,欲使烤肉酥烂,必以酱汁油膏将那肉皮上下的毛孔尽行封闭,半点消息也不得透露出来。只靠这一手技艺,我家这含香炙自本朝立国之初直至目 下,已传了二百来年,我瞧便是再传二百年也未为难事。”

  文士听他话中似乎别有所指,不禁一怔。又听那高老爷答道:“治大国若烹小鲜, 掌柜所言极是。”文士回头看看,自己那一桌的饭菜早已上齐,三个同伴并不举箸,只一个劲地向这边张望。他知道那三人旅途疲惫,不肯先己而食,忙过去坐下, 匆匆吃了几口,想着方才掌柜的言语,似是瞧出了什么破绽,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那高老爷带同两个从人坐到邻桌,要了几个炒菜,一壶酒, 吃喝一阵,忽然转头向这文士一抱拳,道:“相公有礼,可是上京么?”文士打量这三人一眼,只见高老爷白白胖胖,满脸和气,两个从人却是目光深邃、筋骨强 健,一望可知身负武功。也拱一拱手,道:“在下方慕仁,安庆人氏。此行正是要到京城游历,长些见识。高老爷面相多福,气度不凡,定是朝中的要员吧?”

   高老爷大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姓高名洽,只是中尉大人府上一个跑腿的奴才。不过朝中的要员还是多少见过一些。”方慕仁听得“中尉府”三字,眉头已自 皱起,身边那老者却不知觉,听他说到朝中要员,急忙拉着两个少年起身离座,径向高洽身前跪下,道:“高老爷,小民孙富才,是樊城人氏,只因家中田地被乡里 财主与知县合谋强占去,全家老少生计断绝,才带着两个侄子上京来告状。老爷识得朝中大官,务必帮小民申冤哪。”说到这里,已自哽咽难禁,咳嗽连连。

   高洽微微一笑,道:“快快请起。方今天子圣明,四海升平,不意竟有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等三人且随我回去,中尉府中也时有当朝御史来往,待我觑得机会, 便为你等陈说。如此可好?”孙富才没料到事情竟是如此容易,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看见身后两个少年犹自迟疑,喝道:“孙牛,孙虎,还不赶快拜谢高老爷的大 恩?”

  却听方慕仁冷冷地问道:“不知高老爷服侍的是哪一位中尉大人?”孙富才听他语声不善,心下吃惊,只恐得罪了高洽,忙对高洽解释 道:“一路之上多亏这位方相公照应,我们叔侄三人才能平安来到京城。只因那坏人与京中的阉党有些瓜葛,同村出来的十几波上京告状的都被知县老爷抓进牢里去 了。”高洽并不理他,转头看着方慕仁,轻轻晃着脑袋,道:“京里所称的‘中尉’,自然是指仇大人了。”

  听得这个“仇”字出口,孙牛和 孙虎霍地站起,各拉着孙富才一只手便向后退。高洽的两个从人见状一跃而起,一个掏出两支判官笔,另一个赤手空拳,向孙氏叔侄扑来。孙牛、孙虎都不谙武学, 空自年轻体健,四只拳头尚未举起,敌人的判官笔已然戳到面前,二人急向后仰,避开双笔锋芒,却见那使笔者双臂一扎,两支笔已分别递到二人的咽喉之上。

   然而这一变招终是露了些许破绽,双笔尚未点中,左胯先已挨了一拳。方慕仁猝然出手,右手铁扇遥指高洽腰胁,迫得他转身相避,左拳便已重重击中那使笔的从 人。本来胯骨坚固,并非要害,使笔从人虽被打得腾空而起,亦未重伤。另一个空手的从人刚刚擒住了孙富才,见同伴正在撞向一根木柱,正待跃起去拉,不料方慕 仁左袖一抖,两支袖箭电射而出,齐齐钉进那使笔从人的小腹。

  方慕仁出手极快,转瞬之间重创一敌,紧跟着又是两枚袖箭射出,径取那空手 从人的双腿,随即折扇一展,和身扑上,只待他闪避暗器之时,便要以铁扇袭他胸间要害。不意身形方起,眼前已隔入一个胖大的身躯。高洽一双肥厚的手掌一上一 下,由外向内亮个鹤翔式,便是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直逼过来。方慕仁不愿与他硬拼功力,伸脚勾过一条长凳在身前一挡,却见高洽双掌到处,长凳好似豆腐一般无 声无息地断成三截,高洽的掌力略无阻碍,依旧平推进来。方慕仁并不慌乱,铁扇斜出,割他双手腕脉,左手又拈出一支袖箭,夹在指间反刺对方面门。

   一个掌力沉实,一个招法多变,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己拆了四、五十招。那空手从人躲过方慕仁的袖箭,三招两式点倒了孙氏叔侄,悄悄移到方慕仁身后,说声 “在下中尉府护卫黄元述,领教方公子高招”,双爪伸来,直取他背心穴道。方慕仁只得回手抵御,以一敌二,不禁渐落下风。酣斗之中忽觉左手一紧,袖箭已被黄 远述抓住,他见机极快,猛力一扭,又蓦地放手,反在箭尾一弹,那支袖箭立即射出,飞进黄元述的右肩。然而就是这一发力间,身法稍见滞涩,右手的铁扇的上半 截已经落在高洽手里。高洽运劲回夺,右手绵掌中宫直进,方慕仁不肯放脱兵器,只得以左手硬接,双掌相交,只听“嗡”的一声大响,全身骨骼都像琴弦一般震颤 起来。高洽出手如风,一连几掌不停气地击下,突然放手退后,哈哈大笑。方慕仁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之际,只觉后心至阳穴上一麻,已被黄元述的鹰爪手拿住。

   高洽一坐上椅子,便又恢复了那副土财主似的神气,连尽几大碗茶,一面唤过毛巾不住地擦汗,一面笑嘻嘻地道:“兄弟行事卤莽,搅了何掌柜的生意,实是十分 惭愧。但这回出来抓捕刁民乃是蔡总管的吩咐,想来掌柜不会见怪。”何掌柜仍在烤炙那只猪肘,只是淡淡地答道:“好说,好说。高老爷武功高强,今日让小人开 了眼界。”

  高洽从袖中摸出一锭十几两的元宝,慢慢走过去放在柜台上,道:“几下粗笨功夫,可教掌柜见笑了。这里打坏的东西,还有客人 的饭钱,自当由中尉府双倍赔偿,请何掌柜千万海涵。”何掌柜看看银子,眼中似乎多了些光彩,道:“在下虽不懂武功,也早瞧出那位姓方的客官绝不是高老爷的 对手。久闻高老爷与蔡总管并称中尉府两大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高洽呵呵笑道:“掌柜说笑了,老高只不过有几斤力气,脑子愚笨得很, 哪里敢跟蔡总管相提并论?元述,你说是不是啊?”黄元述正在为那使笔的同伴收拾伤口,闻言接道:“蔡总管智勇双全,自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但就是蔡总管也亲 口说过,单论手上的功夫,他老人家还远远及不上高总管。我看高总管的十六式江风绵掌,在京城之中恐怕无人能及,纵是那神鬼皆愁的飞贼夜振衣,也从来不敢闯 到中尉府来闹事。”

  不意这记马屁拍上了马腿。高洽把脸一虎,道:“吓,元述,你吹牛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这等耳目繁杂之所,若教那飞 贼听到找上门来,谁能抵挡得住?到时候我便要你去打头阵。”黄元述垂首抱拳,道:“属下知错了。何掌柜可千万别让在下的混话流传出去。”何掌柜嘿嘿一笑, 道:“兄弟穷尽了毕生的心思,还是不能将这烤肉的香气尽数封住。适才方客官等人一进入小店,你们便得知了消息,想来黄兄的高论,也是难以收回了。”话锋一 转,又道,“不过高老爷艺高胆大,未必真就怕了那个飞贼,或许正想将那飞贼引出,手到擒来,好在京兆尹大人面前立一大功。”

  高洽双手乱摇,道:“何掌柜莫开这样的玩笑。想那京兆府的仆固俊荣将军乃是京师第一高手,一手先天拳、打神鞭,俱是武林中声名赫赫的绝学,也不过走了十几招就伤在那飞贼手下。我老高是什么功夫,只求那飞贼离我远些便好。”说话间不住左顾右盼,似怕那飞贼就在窗外窃听。

   忽然一声大笑从身边响起:“哈哈,妙极,想不到京城之中竟有如此高强的侠士。能在十几招里打败仆固俊荣的高手,换了你高洽,只怕五招都接不下来。有这般 人物窥伺在侧,你们这群贪赃枉法的狗贼的日子定会舒坦得很了。哈哈,哈哈。”正是方慕仁出言讽刺。高洽不怒反笑,答道:“方兄说得不错,京城大小衙门没有 一个不在为那飞贼头疼,也因此之故,那飞贼必有自投罗网的一日。前两天蔡总管说过,只待朝中的一些事情办完,便要亲自动手抓这飞贼。我看这飞贼的死期,或 许比你方兄还要来得快些。”方慕仁还待再说,却被黄元述伸指点了哑穴。

  这时何掌柜已将猪肘烤好,小心包裹起来,递予高洽,道:“蔡总 管亲自出马,那飞贼定然束手就擒。小人无以为敬,且将这只含香猪肘献给蔡总管,敬祝蔡总管精神焕发、马到成功。”高洽笑道:“何掌柜真会说话。蔡总管说吃 了你大半年的含香炙,对其它肉食再无半点兴趣,只待他朝有了闲暇,定要亲自来向掌柜道谢。” 何掌柜道:“岂敢,岂敢。几时得有机缘拜见蔡总管,正是小人的福气。”

  高洽接了含香炙,扶起受伤的下属,告辞而出,上马回京去了。黄元述将方慕仁与孙氏叔侄带出店门,早有一队樊城追来的捕快驾着囚车候在店外,将四人上齐镣铐,枷进囚车,径向樊城来路行去。

   方慕仁硬接高洽的掌力,受伤颇重,虽只有黄元述随行押送,也已无计可施。孙氏叔侄只见一里一里的行程正是上午方才经过,来时是向京城一步近似一步,只差 三十里却又渐行渐远,心中俱是酸楚难禁。黄元述自高身份,颇不愿与樊城的捕快衙役为伍,反而解开方慕仁的哑穴,与他谈论武学。这二人都是点穴打穴的明家, 竟然越谈越是投契,黄元述除了不肯开笼释放之外,为方慕仁喂水喂药,照顾得甚是周到。

  到得日落时分,一行人来到霍集营,找了间客栈歇 宿,囚车便停在院子里。吃过晚饭,黄元述又来到方慕仁的囚车边,将一颗丹药塞在他的口中,低声道:“方兄,此去樊城尚有十七八天路程,你的内伤当可好得差 不多了。后面几日兄弟怕要得罪一下,每日以重手点你穴道,以防你闹将起来,无人能制。”听得方慕仁吞下药丸,嘿嘿冷笑,又道,“但这一场官司实在与方兄无 甚干系。樊城衙门要捉的不过是这几个姓孙的刁民。我看方兄年轻有为,资兼文武,又出身旺族,实在不必为了几个贱民自毁前程。只要方兄答应不再插手此事,伤 愈之后便可破笼自去,兄弟不敢留难。你看如此可好?”方慕仁叹一口气,看看身旁的孙氏叔侄,道:“然则这三人被捉回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吧?”黄元述微一沉 吟,道: “地方上的安排兄弟也不清楚。想这等务农之人,田地被人侵占,早晚也要饿死,便是开刀问斩,也算得了个痛快吧。”

  孙牛被枷在一边,闻言不由大怒,喝道:“你这姓黄的狗贼,说的是人话不是?人命关天之事,在你看来,竟是半点都不要紧么?”孙虎也道:“枉你还是学武之人,你习武之时,便不曾学得‘武德’为何物?”

   黄元述一笑,道:“看上你那块地的柳员外不过是个乡绅,但他女儿的夫家却是仇中尉的族弟,你三人胆敢上京告状,便是和中尉大人作对,便是无视朝纲法度, 便是要打烂兄弟的饭碗。这样的刁民,如何能够轻饶?说到武德,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老子艺成十三年,在京城之中锦衣玉食、横冲直撞,过得逍遥安乐。若 是不曾习武,多半也要一辈子在黄土地里打滚,便似你们这三个草民一样受人侵凌,朝夕不保。彼此之间,便是武德之所在了。”说着出指如风,瞬间闭了孙氏叔侄 的哑穴。

  方慕仁道:“好,既然如此,方某愿与这些草民同死。黄兄非我同道,幸勿多言。”黄元述轻轻叹一口气,道:“我却知道方兄的心 思,多少是在等待京中那个飞贼。别说那飞贼未必知晓此事,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敢与中尉大人为敌?就算他敢来,又如何逃得过蔡总管的神机妙算?方兄大好年 华,一死斯轻,实在可叹可憾。”说罢摇了摇头,踱回房中去了。

  夜色渐深,周围只剩下几个守夜的官差逡巡来去。忽听孙富才轻轻地咳嗽起 来。方慕仁抬眼看去,见他眼中满是乞求之色,忽而双眼上翻,忽而一左一右地转动。方慕仁知他心意,问道:“孙老丈,你是要我独自逃生,不与你们同死?”孙 富才咳嗽为应。方慕仁不欲多言,待了盏茶时候,忽然问道:“孙老丈,你还信我不信?”孙富才连声咳嗽。方慕仁轻轻地道:“夜振衣已经来了。”

  孙富才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明月在天,清辉似水,照着一名衙役在院中巡视。刚才明明有五名衙役来回出没,不知何时只剩了这一个人。蓦地,只见那名衙役身形一定,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四下里万籁俱寂,似乎从未有人到过他的身边。

   接着月光一暗,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倏然落到身前,手持一柄单刀,轻轻切断四人囚车的木笼,再轻轻切断四人手脚上的精铁镣铐,俱是半点声息也无。那人一身 黑衣,黑巾蒙面,随手解开四人的穴道,将手中的刀交在方慕仁手里。方慕仁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刀只是寻常衙役所佩的腰刀,刀身上还镌着某县某号的字样。想 起他适才以如此一柄刀斩削铁铐如切豆腐,不由得越想越是心惊。

  黑衣人引着他们向客房方向行去,路上经过两个伏倒在地的官差,每人身上各自佩有一刀,便将那两柄刀也取下来交给孙牛和孙虎。

  五人穿廊绕柱,来到黄元述歇宿的客房门前,黑衣人身形一动,“咔啦”一声,欻然不知所踪,继而听到房里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不好,给这姓黄的跑了。”仔细看去,客房的木门上已多了一个人形的大洞,原来黑衣人已在瞬息之间攻入房内,却没能将黄元述截住。

   方慕仁等四人也跟入房内,床上衾枕攲斜,被有余温,显是刚刚有人睡过。黑衣人料得四人定要拜谢救命之恩,抢前一步将他们搀住,道:“此时尚未脱险。这一 回,恐怕是我连累了你们。”见他们似有疑窦未解,续道,“以黄元述的武功,定然预知我来,才可及时逃走。如此看来,这多半是蔡总管为在下安排的一个圈套。 若所料不错,定有高手埋伏在左近,随时准备攻将进来。”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人哈哈笑道:“何掌柜聪明绝顶,只比蔡总管稍逊半筹,老 高这般粗人实在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哈哈。”正是高洽的声音。黑衣人答道: “在下姓叶,名振衣,高老爷有礼。”随即将蒙面黑巾扯下,只见他鼻直口方,短髭似戟,正是含香苑里的何掌柜。高洽站在五丈之外,遥遥劈出一掌,将那扇撞破 的房门推倒。见他面目,懊悔万状地说道:“何掌柜,怎么真的是你?唉,老高食君之禄,这一回只得公事公办,从今以后再也吃不到你的含香炙,实是今生一大憾 事。”

  叶振衣一笑,道:“在下自知罪大恶极,法不容情,便请高老爷进屋擒拿。”高洽双手连摇,道:“不敢不敢,老高自知不是叶兄弟的 对手,就算兄弟冲出来我也决计不敢阻挡一下。不过,幸好蔡总管早已算定,叶兄弟必不肯抛下那四个人独自逃命,只得留在此处等候蔡总管派人增援,可没算错 吧?”

  叶振衣笑道:“蔡总管算无遗策,定然不会错的。中夜露寒,还是请高老爷进来与我等叙上一叙吧。”人随其声从门中窜出,直取高 洽。高洽脚下也极为快捷,身形一晃,到了院墙之上,高声叫道:“元述,你要取那四人性命,须得多少时候?”屋后黄元述答道:“高总管且将他引出二百丈便 可。”高洽笑道:“没用的东西,要教老高冒这么大风险。”

  叶振衣一击不中,迅即退回房里。耳中听得两人对答,只是一笑,道:“高老爷 不肯屈尊与在下动手,不知又要劳动何方高手前来,是仆固俊荣么?”蓦地压低声音,问道: “方兄,这刀可还使得么?”方慕仁道:“在下刀法生疏,勉强能够抵挡黄远述一人,恐怕不是高洽的对手。”只听高洽答道:“仆固将军被你用卑鄙手段伤了经 脉,至今不良于行,恐怕不能亲自前来报仇了。只不过蔡总管前去看过仆固将军的伤势,知他是被一股至阴至寒的内力所伤,这样的功夫,在武林之中自来只有两 家。”

  叶振衣道:“哦,不知是哪两家?”接着低声向孙牛、孙虎道:“两位孙兄弟,今日遇到强敌,脱身不得,只得与他们拼了。你两位虽 未曾习武,然手中有刀,胸中有恨,可愿与敌人一决生死否?”孙牛、孙虎想起世道不公,来日大难,不禁热血沸腾,齐声道:“自当与他们血战到底。”只听高洽 远远答道:“一家自然是阴山阎家堡,享誉百余年的‘阎王令’奇功,一掌拍中,无人生还。然而阎王令乃是拍击之法,专取人之顶门百会,仆固将军却是伤在了腰 上。”

  叶振衣笑道:“如此说来,若非仆固将军撅起屁股让人下掌,在下所学便当是另一家的武功了?”又低声道:“两位孙兄弟,现下我教 你们一招刀法,叫做振义刀。虽只一招,却关系到这一战的成败,千万看清楚了。”方慕仁在旁听着,心想:“时间仓促,孙氏兄弟又连半点根基也无,稍微繁复一 些的刀招便无法学会。若是寻常刀法,便是千招万招,又如何能与高手对敌?”只见叶振衣骈掌为刀,自左掌之内向斜上方钻出,进步,直劈,起以阴柔,落以阳 刚,一掌之出,虹飞电掣,有如神龙布雨、猛虎吞风,仿似面前纵有山岳城池,也要被这一刀劈成两段。方慕仁心道:“这一刀有发无收,纯以气势制敌,在你手中 使出来自然惊天动地,换成孙家兄弟却难免要画虎类犬了。” 听得高洽在屋外答道:“另外一家就是近二十年方始崛起于江湖的辽东长白派了。久闻长白派有绝技天池挥雪掌,系从雪山之顶吸取至寒之气,历九冬九夏方可练 成。功成之后掌出如雪,触水成冰。似老高这般怕热之人,若早知道叶兄弟身具如此奇功,定要住在你的含香苑里不走了。”

  叶振衣高声道: “还是高老爷平易近人。在下前些日子想请仆固将军到舍下小住,他却连半点面子也不肯放。”他也有意拖延,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间隙之中又低声向孙氏兄弟讲 述刚才那招振义刀的要诀。那边高洽道:“仆固将军虽然受伤,却终于让蔡总管识破了叶兄弟的武功来历。蔡总管便派人往辽东寻访,幸好长白派除了叶兄弟还有别 的传人。那人一到京城,吃到你的含香炙,便说如此烤肉,必以至寒的内力边烤边冻,冰炭兼施方可制得,天下间能烤出此等肉食的高手至多不过三数人。哈哈,哈 哈,叶兄弟如此功夫,只得一间食肆为务,远不如贤师弟,甫一入京,便做了中尉府的六品护卫。”

  方慕仁武学深湛,看了一遍已尽知振义刀 的精要所在,便领着孙氏兄弟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孙氏兄弟天资平平,但这振义刀只有一起一落,拧裹钻翻,无甚变化,练了几回之后也使得似模似样了。但听叶振 衣低声说道:“这一招间架简易,但以气势见长,本是战阵之中所用。临敌之时,两位兄弟须得并肩而立,同起同进,以两刀对一敌。尤其要紧的是,出刀之时心中 定要存有必死之心,想想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折磨,所流的血泪汗水,再想想家乡父老所遭的苦厄艰辛,若是一刀不能奏功,便要永远陷在无穷的磨难之中不得解 脱。如此偷生,去死何益?非有这般心思不能将这刀的威力使到极致。”孙氏兄弟依言练了几次,果然双刀并举,气势大增。

  叶振衣却不满 意,道:“你们仍是没有将心意用到。无必死之心,便无必生之理。边塞之间传唱着一首军歌,乃是大怒大悲之音,二位兄弟许未听闻,我且唱来听听。” 复又高声对高洽道:“在下离山日久,不知师门不幸,竟也出了个朝中的老爷。高老爷便请这位老爷出来叙叙吧。”不待高洽答话,突然引吭吐气,高声歌道:

  “逆胡焉生?踞我长城。金风霜雪,鼓角哀鸣。以歌以行。
  逆胡焉来?踞我田宅。断垣残壁,昔日亭台。以歌以白。
  逆胡焉出?踞我祖屋。兆民肝脑,砌骨为途。以歌以哭。”

  高洽听他忽然唱起歌来,大惑不解。但此时只要将叶振衣绊住,等待援手到来,便是得计。于是有恃无恐,不再插口答话,只听叶振衣唱完一遍,歌声又从头开始,另有几个声音随着唱了起来,渐渐高遏行云,声闻数里,猜不透里面打的什么主意。

  这般唱了几遍,孙牛、孙虎心有所感,再使那招振义刀时已经寒风透骨,杀气逼人。方慕仁至此始信这两个乡下小子练出刀来,也尽可与强敌周旋一番。

   再唱两遍,孙虎蓦地停住,问道:“叶大哥,歌中唱道‘逆胡焉来,踞我田宅’、‘逆胡焉出,踞我祖屋’,如今逆胡未来,却为何我们的田宅、祖屋也教别人占 了?”叶振衣见问,不由一怔,旋即答道:“管他是逆胡还是逆阉,谁敢来侵夺我们的田产,逼得我们没了活路,就要一刀劈落他的狗头。”孙牛、孙虎齐声称是。

   忽听远处高歌声起,唱的也是叶振衣那首边塞军歌:“逆胡焉生?踞我长城。金风霜雪,鼓角哀鸣。以歌以行。”歌声甫歇,人已落到门外。向屋中拱手道:“小 弟马天骄,见过叶师兄。”叶振衣步出屋外,冷笑道:“不敢当。草民叶振衣,叩见马老爷。”嘴上说是“叩见”,却连头也不肯点上一下。

   马天骄脸色微变,道:“小弟久慕师兄英名,先请师兄赐教几招。”双袖一展,两股寒气已经挥到叶振衣身前。叶振衣身向右侧,左袖外翻,迎上这一股寒气,但听 “嘶——”的一段轻音响过,两人中间的空中不知如何生出了一团白雾,雾气愈聚愈浓,不多时竟化作片片雪花,飘降下来,落在地上,片刻之间又化成了清水。

  叶、马二人各自后退一步,随即出掌,这一回两股掌力中间再无雪花飘出,却撞出雷鸣般的一声巨响,震得远山皆应。

   马天骄再退一步,说道:“叶师兄,蔡总管对师兄的武功与厨艺极为钦佩,特别交待小弟不可犯了师兄的虎威。蔡总管说,我们中尉府不敢与师兄为敌,只要师兄 将两件宝物献给中尉大人,再保证不与我等为难,无论师兄本人还是师兄的朋友,此前与中尉府的过节全部既往不咎。中尉大人求贤若渴,师兄若肯屈就,高官厚禄 自不待言,纵使师兄不愿与我辈俗人为伍,仍可继续开你的含香苑,蔡总管也好继续做你的长年主顾。不知师兄意下如何?”这时高洽、黄元述和另外两名手执双钩 的护卫已聚到马天骄身后,这一边方、孙四人也走出那间客房。

  叶振衣回头看看四人,道:“看来蔡总管还是给我们留了不小的余地。不知他 要的两件宝贝却是何物?”马天骄笑道:“明人眼前不说暗话。蔡总管说师兄的先人是前朝骁将,曾得先帝钦赐一对神兵利器,叫做素月钩,如今传到师兄手里,师 兄既不肯为国征战疆场,不如将两件宝物献给中尉大人,再由中尉大人转赠军中大将。人臣之忠,人子之孝,从此得以两全,岂不美哉?”

  叶 振衣嘿嘿一笑,道:“好一个‘人臣之忠,人子之孝’,然则先祖有功于国,无罪受诛,却又怎么说?”马天骄道:“师兄这些年来潜伏京城,以盗迫官,致使三名 二品大员丢官致仕,一名三品大员瘐死狱中,令祖虽有冤屈,这仇也报得够了。况且令祖身为朝廷宿将,一生忠君爱国,泉下有知,必不欲吾兄以有为之躯、冠世之 才,不肯为国解忧,却要犯上作乱,扰乱朝纲。”

  叶振衣道:“看来我若不从此议,不但对不起蔡总管的爱护之德,连九泉之下的先祖也要见怪了。实不相瞒,那两件宝物,就藏在含香苑里,柜台之后有个密室,各位且同愚兄一道回去寻找寻找吧。”忽而又是一笑,道,“只恐愚兄出来这大半夜,店里进贼,将那宝物先盗去了。”

   马天骄道:“师兄,别处也还罢了,你那柜台后面的密室,小弟方才也见识过了。那密室固然造得精巧非凡,里面却是空空如也,连宝物的影子也没有半个。”叶 振衣道:“原来马师弟方才是到舍下去了。而且去过之后,我那密室已然空了,却如何又来找我索要宝物?不知这是蔡总管的妙计呢,还是马师弟的主意?”

   马天骄脸色一变,指着两个使钩的汉子道:“这两位申兄是名震东南的鄱阳双义,适才便是他们与小弟同去拜访师兄,小弟倘若见到了宝物,定当呈上蔡总管,两 位申兄可为见证。”叶振衣冷笑道:“久闻鄱阳双义是江湖上有数的使钩名家,蔡总管派你们二人去探那对素月钩,当真是知人善用、万无一失啊。”

   鄱阳双义中的老大申正文向前几步,举起手中一对四尺长钩,互击一声,道:“姓叶的,你看清楚,这两件家伙可不是你家宝贝吧?”其弟申正言也跟上前来,举 钩互击,道:“这般长大的兵器,咱兄弟身上也藏不下第三件。”马天骄也道:“倘若是两位申兄取了宝物,于小弟又有什么好处?我长白派向来不传兵器,拿着兵 器还不如空手来得灵便。”

  叶振衣哈哈大笑,道:“马师弟,看来本门的武功你还没有学全。且看愚兄手中的兵器如何。”倏然后退到孙牛、孙虎身边,夹手夺过他们手上的双刀,一招振义刀直向申正言劈去。

   他教孙氏兄弟的振义刀是单刀之法,二人合使,左右齐出,这一刀却是合二为一,互为奇正,威势大了数倍,只一个进步便跨过七、八丈的距离攻到申正言身前。 申正言为他气势所摄,心中微一犹豫,欲使双钩交剪反攻敌人上盘,双钩尚未擎起,两条手臂已被齐肩劈断,惨叫一声,痛得晕了过去。

  申正 文、马天骄急忙来救,叶振衣闪过申正文的一钩,将双刀平胸端起,好似火牛冲阵一般径向马天骄撞去。马天骄飘身便退,双袖挥起一股雪浪挡在身前。不料叶振衣 这一刺竟是虚招,乘马天骄后退之际转身以左刀撩开申正文的右钩,右刀自左刀之内斜上钻出,突进申正文的左钩之内,进步径直劈下,身姿舒展,段落分明,正是 与教授孙氏兄弟一模一样的振义刀。申正文躲避不及,胸口中刀,登时毙命。

  马天骄一退即进,挥掌挟着一股雪花猛击过来,另一边高洽和黄元述已与方慕仁交上了手。叶振衣将手上双刀向黄元述掷去,空出双手接下马天骄的一掌,借势向后急纵,顺势从地上捞起申正言的双钩,叫道:“高老爷,且来试试在下的钩法。”直向高洽冲去。

  高洽与黄元述合战方慕仁,三招两式之间便已大占上风。忽见叶振衣掷刀过来,黄元述不敢硬接,急忙躲到一边,两柄刀正好插在孙牛与孙虎的面前。高洽听他执钩叫阵,想起申氏兄弟的惨状,不禁心中大惧,虚晃一掌,也远远退了开去。

   这时马天骄也蹑上前来,与高、黄二人站作一排,道:“师兄,你家数代忠良,真的要与朝廷作对了么?”叶振衣道:“我何尝不想整肃乾坤,造福百姓?嘿嘿, 嘿嘿。”马天骄道:“既然如此……”话未说完,却被叶振衣截断:“惟欲整饬朝纲,须得先杀你那阉贼主子。师弟同吾心否?”

  马天骄冷笑 道:“既然如此,小弟便要得罪了。不知师兄可有胜算?”叶振衣道:“你我正相匹敌,可愿单打独斗一场,与我分个强弱?”马天骄道:“小弟自然不是师兄敌 手。但与黄兄联手,即足可自保,若与高兄联手,师兄便要败了。”看了看方、孙四人,又道,“这一战我方以三人对师兄等五人,且我方三人均是空手,师兄一方 还多出了三柄刀、两柄钩,须不算占了师兄便宜。”他回忆刚才与叶振衣几番交手,除了格杀申氏兄弟的一招之外,攻向自己的一刺乃是虚招,而后来更要将双刀掷 去方可接下自己的掌力,可见这位师兄在兵器上无甚造诣。至于那一招振义刀,显是军旅之中所用的刀法,源自家学。

  叶振衣知他心意,哈哈一笑,道:”师弟好聪明,适才你方多出两人四钩之时,却不见你来这般算计。”马天骄不再答话,衣袖一拢,双掌斜飞,霎时间身周白雾氤氲、寒流吞吐,正是天池挥雪掌的起手式。高洽却远远避开叶振衣,将全身内力气机锁在方慕仁身上。

   黄元述见孙牛、孙虎拔起叶振衣掷下的双刀,似模似样地抱刀而立,然而气息粗重、脚步虚浮,不禁大笑,道:“兄弟先来领教两位小朋友的高招。”双爪伸出, 便向两人面门抓来。他午时方与孙氏兄弟动手,一招之间就制住两人,知他二人全无根基,虽此刻有刀在手,亦无足为虑。不料双手只伸出一半,就见眼前两道冷电 似的刀光猝然亮起,依稀正是叶振衣劈杀鄱阳双义的那招刀法。原来孙牛、孙虎晚间听得黄元述与方慕仁的对答,深恨他轻贱己身性命,一旦对他对阵,便似那些豪 强、县令、官差、权贵,一切仗势欺人的恶徒全都来到面前,刀法中那股勇烈果决之气竟然施展出十二分。只见两柄刀倏起倏下,一气呵成,黄元述空有一身武功, 竟不知该当如何拆解,总算在危急之中纵身疾退,免了开膛破腹之厄,可是左手闪让不及,碰在孙牛刀上,半个手掌顿时被他劈断。

  马天骄与高洽原本存心牵制,要待黄元述杀尽三孙挠乱对方心神,不意黄元述轻率出手,反在一招之间便为孙牛所伤,不禁又惊又怒,心中大骂黄元述脓包之余再也沉不住气。两人对望一眼,立即发招向叶、方二人攻到。

   却听叶振衣叫道:“方兄去杀那姓黄的。”身形一折,左手钩已经递到高洽面前,右钩横拖斜指,抵御马天骄的攻势。马、高二人知他来去如飞,一人决计无法将 他绊住。若被他觑得空隙先去杀了黄元述,这一场大战只怕就要落败。二人心意相同,各将掌风收拢,准拟先杀叶振衣,再顾黄元述。

  叶振衣 手持双钩,使的却是天池挥雪掌的路子,眼见那双钢钩便似手臂长了四尺一般,挥、扬、拂、捺,一股至柔的内力激发出来,将双钩使得宛若柳条一般轻盈飘逸,却 又杀机四伏,深合长白派武功要诣。马天骄掌法大成之后自视极高,却从未想到本派的武功尚有如此用法,耳中听得叶振衣道:“师弟,我长白派并非不练兵器,而 是练成掌法之后于任何兵器皆可运用自如,你专精掌法,不通兵器,未免让外人小觑了本派。”马天骄大为气馁,将掌法变化收了六成,只是一味加强内力。

  高洽绕着马、叶二人穿插来去,渐觉寒气袭来,直入骨髓,好似置身冰窟一般,不知究竟是在与马天骄夹击叶振衣,还是正被这两大阴功高手消化己身的内力。几番想要离开战团,总被叶振衣的长钩缠住,脱身不得。只得将毕生功力全数蒸腾出来,六成攻击敌人,四成抵御寒冷。

   叶振衣内功深厚,气脉悠长,可是马天骄内功不弱于己,再加上高洽从旁协助,几番出奇巧诱,总是不能得手,斗得久了,终是败局。他眼观六路,见那厢方慕仁 独斗黄元述,早已大占上风,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能取胜。又见孙氏兄弟执刀伺立,跃跃欲试,却苦于不谙轻功,无法跟上三人的身法。叶振衣灵机一动,道:“两位 孙兄弟,且靠到墙边上去。”见孙牛、孙虎依言去到客房之前,并肩站好,于是双钩齐施,猛攻高洽右侧,高洽只得向左趋避。这般争夺几次,算准距离,大喝一 声: “劈!”一钩向高洽腿上刺去,高洽向后一退,孙氏兄弟的两招振义刀正好劈了下来。高洽未曾料得他有这一支伏兵,但见刀光起处,腹背受敌,已是进退两难。然 而高洽毕竟是一流高手,远非黄元述可比,危急之中将全身内力运于背后,一袭宽大的茧绸长袍立即鼓了起来,迎在二孙的刀上,长袍虽被劈出两条大口,却终于将 刀势阻了一阻,便在这须臾之间,叶振衣的钩已转向马天骄挥去,高洽俯身贴地平飞,脱出孙牛、孙虎的刀势之外。

  叶振衣笑道:“高老爷好 俊的功夫。”随手出招,又将他裹进战圈之内。纵横交错,转了几圈,再将高洽送到孙氏兄弟身前,喝一声“劈!”双刀又是疾挥而下。这一回高洽有了防备,虽仍 被攻得是手忙脚乱,却已不似上回那般死里逃生。眼见孙家兄弟身无武功,只是照猫画虎地学了一招刀法,若是正面对敌,一招之间便可取他二人性命,无奈有叶振 衣这等强敌窥伺在侧,稍一分心旁鹜,不免立即为其所乘。他心中存了顾忌,不敢再到二孙身前,叶振衣侧面所受的压力顿时小了。

  马天骄见 高洽亦为二孙所制,不禁大怒,道:“两位小兄弟刀法不错,马某也来领教几招。”脚下渐渐移动过去。他也不敢分神攻击孙氏兄弟,但将阴寒内力不断挥出,还未 到他二人出刀范围,寒气已将孙牛、孙虎逼得牙关战战。孙氏兄弟几度出刀,终究隔得太远,连敌人的衣角也不曾沾到,反而身上手上渐渐僵硬,几乎连刀也握不住 了。

  叶振衣知道孙牛、孙虎已不堪再战,便将马、高二人远远引开,叫道:“两位孙兄弟,护着孙老伯先走。待我与方兄汇合一处,便可突 围。”马天骄冷笑道:“师兄,若是这一次还让你脱身而去,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中尉大人?”与高洽配合久了,默契渐生,四股掌力便似两只虎钳一般将叶振衣捏 在垓心,料他插翅难飞。

  孙牛、孙虎何尝看不出叶振衣身处险境?听他喝令自己三人先走,知道他已撑不了多少时候。退回孙富才身前,孙虎 道:“二叔,你先走吧。我们留下与那群贼子拼了。”孙牛道:“便拼了性命,也要杀了那姓黄的贼子。”孙富才道:“我又能到哪里去?家中田产皆无,我等早无 生理。若非两位恩公相救,我叔侄也早被那狗官害死了。”忽向方慕仁那边急奔几步,屈膝跪下,哭道:“方相公,老朽知道这姓黄的与你投契,你不忍杀他,但此 刻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不杀他,我们五人便无一能免。叶大侠为救我等不顾自身,若教他有个什么闪失,我等便在黄泉路上,又于心何安?”原来他旁观时久, 早看出黄元述无力自保,只因方慕仁念着赠药之德,始终不下杀手。

  方慕仁长叹一声,道:“黄兄,如此,兄弟便送你上路。”刀法一变,大 开大阖,隐有巨斧重锤之意,正是渔阳王氏的大王刀法。渔阳王氏之刀形制特异,平头直刃,极厚极重,刀法硬开硬进,号称可以化为鞭、斧、锤三般重兵器。此刻 方慕仁手中虽只一柄寻常单刀,对付一个左手已废、右肩箭伤未愈、手中又无兵器的黄元述,正可尽展其长,不过十三四招,便反手一刀重重拍中黄元述的后背。黄 元述口喷鲜血,脚下一个踉跄,胁下章门穴随即被他点中。

  孙牛见黄元述倒地,举刀上前。黄元述动弹不得,惊叫:“方兄,救我!”方慕仁 挡住孙牛,劝道:“孙牛,此人并无大恶……”孙牛怒道:“合村上下,家破人亡,便是这群贼子所赐。今日性命相搏,死生一线,怎能饶过了他?”黄元述又叫: “方兄……”方慕仁轻叹一声,一刀刺进黄元述的咽喉。

  叶振衣遥遥望见方慕仁刺死黄元述,嘻嘻一笑,道:“马师弟,高老爷,方兄好客, 两位千万别急着走。”见二人稍一迟疑,双手一震,两柄钢钩立即寸断,数十枚碎钢齐向马天骄撞去。马天骄万未料到他的双钩还可当成暗器使用,纵身疾向后退, 已自不及,危急中双掌在脸前一挡,将全身内力急吐出来,在外衫上逼出一层薄冰,只求消解叶振衣附在碎钩中的劲道,纵有一些碎钩入肉,亦无大碍。不料叶振衣 以腿使身,以身使臂,一式天池挥雪掌中的绝招“万里银妆”,竟将那数十枚碎钩全数转了回来,从头到腹,齐齐钉进了高洽身内。

  马天骄见 高洽丧命,惊怒交集,趁叶振衣身形未稳,运起十二成的内力一掌直击过去。他深知对方招法武技远胜于己,但适才以一敌二苦斗良久,内力难免大受损耗。叶振衣 避无可避,只得挥掌相接。双掌相交,雷声大作,两人都是一晃。马天骄察觉他内力不纯,下手更不留情,接连九掌,快得便似在同一招里发出。叶振衣接一掌便退 一步,九掌之后已经靠在客栈墙上,手臂勉强前伸,额上已然涔涔汗下。马天骄收束内息,将双臂圆成一个潄冰式,极轻极柔地推按而下,准拟在这一招之间将师兄 毙于掌底。

  两人双掌渐推渐近,相距尚有尺许,空气中已然爆出噼噼叭叭的声响,再近寸许,忽见白影闪动,叶振衣袖中挥出一件晶莹透亮的 短小兵器,直向马天骄掌心劳宫穴刺来。马天骄知是叶振衣以内力凝成的一柄冰锥,并不在意,掌力一吐,震碎冰锥,冰屑四下飞散,再一吐,便要击在叶振衣掌 上。

  谁知掌心猛然一痛,寒意透来,整条手臂的内息登时阻住。原来叶振衣所制的冰锥实为内外两层,外层震碎之后中心还有一根极细的冰 刺。马天骄一呆之际,叶振衣的手掌早已粘附上来,只觉一股冰寒彻骨的内力循着经脉直突而进,片刻之间自肩贞而膻中,自中脘至丹田,不多时遍体轻松,飘飘忽 忽仿如飞在云里一般。

  天色渐明。

  叶振衣苦战一夜,终于击毙高洽,化去马天骄的内功,自己胸腹之中也似波涛汹涌,几欲沸腾。见方慕仁跃上前来,微微一笑,道:“方兄,我们终是胜了。”脚下不稳,向方慕仁伸出手去。方慕仁却不搀扶,身子一侧,倒转刀柄,重重击在他大椎穴上。

  叶振衣真气枯竭,要穴被闭,再也无力抵御。栽倒在地,看着方慕仁洋洋得意的面孔,勉强说道:“蔡……”

   方慕仁仰天大笑,道:“中尉大人府内总管蔡文杰见过叶兄。叶兄神武无敌,智计过人,实是小弟平生所遇第一劲敌。”说着一阵大咳,又道,“这一次虽然擒住 了叶兄,我府中却折了高洽、黄元述和申正文,废了申正言和马天骄,伤了周子平,小弟日间与高洽拼掌作戏,受伤也着实不轻。想来叶兄也足可引以为傲了。”话 锋一转,又道,“小弟斗胆与叶兄为敌,心下也曾十分惶恐,直至日间听叶兄说道‘敬祝蔡总管精神焕发、马到成功’,小弟才对这一战有了胜算。现下叶兄的生死 已在中尉大人的掌握之中。只要你交出那两件宝物,便可保全性命。小弟只要废去你的武功,保你过上一世平安日子。”

  叶振衣不答他话,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三个人——孙富才、孙牛、孙虎。

  孙富才来到蔡文杰近前,两行热泪扑簌而落,道:“方相公,你……竟也是他们的人?”叶振衣听得这句,宛如放下了千均重担,长出一口气,含笑阖上两眼,仿佛如此已臻极乐,世间之事再都与他无关。

  蔡文杰笑道:“孙老丈,这飞贼是个何其狡猾之人,若不借重你们三位,他如何能够信我?话说回来,若非有我搭救,你三人半月之前便已被那县令捉去,在监牢里苦受折磨,未必便挨到今天。你三人帮我一个大忙,我也让你等多活了这许多时日,也不算吃了亏吧。”

  孙富才道:“相公说得不错,对我们这等蚁民,确是公平得很了。”话音甫落,霍地伸出一双毕生在田地里耕作、密布着老茧与污泥的大手,向蔡文杰颈中抓去。却被蔡文杰身子一侧,避过他的双手,右肩前突,撞在他的胸前,登时撞得他后退几步,软倒在地。

  蔡文杰笑道:“叶兄,看来要为那素月钩而死的还不止叶兄一人。”提刀对准孙富才,作势欲刺。忽听叶振衣喝道:“劈!”眼前立即亮起两道银虹。

  蔡文杰陪着孙牛、孙虎练了许久,对这招振义刀的来龙去脉早已了然于胸,破解的法子亦已想到了七八种。终于待到双刀劈来,自己手中之刀也自然运起,使出大王刀中的一招“归纳百川”,刀尖划了半个圈子点在孙牛的刀身上,孙牛拿捏不住,那刀脱手飞了出去。

  这时孙虎的一刀已经劈到面前,蔡文杰那招归纳百川的下半招也已发出,贴着自己身子反格上来,只待这一格震飞孙虎的刀,接着就是一招“关平献印”斩下他的头颅。

  双刃相交,铿然有声,蔡文杰的后招才要使出,忽觉面前一寒,紧接着胸口剧痛,孙虎手中那柄刀二尺八寸长的刀身已经全部从他的前胸劈进,又从背后破出,一直劈至腰际,将他整个上身剖成两片。

  蔡文杰仍勉强站住不倒,挥动双手,手中的刀却只剩下尺许长的一截。他满心惊疑,口中却灌满鲜血,半个字也问不出来。

  孙虎将刀抽回,蔡文杰再也站立不住,歪倒在地,脸上鲜血之下,满是不信的神色。

   叶振衣轻声说道:“先帝赐予先祖的两件宝物,名为‘素月钩’,其实却不是钩。似钩、笔、橛、刺之类的兵器,只好在武林中争雄斗狠,在沙场之上却是全无用 处。可笑你那中尉大人不学无术,一心想要宝贝,却不知道素月钩原本是刀。如今死在这素月钩下,你可瞑目了么?”斜眼看去,蔡文杰两眼外凸,早已断气,也不 知将这一席话听进了多少。

  孙家兄弟扶起叔父孙富才,用刀斩下一副门板,将叶振衣抬了,趁天色尚且朦胧,向西边山里退去。踏过齐腰长草,耳中听得鸣禽聒噪,心中忽又有个苍凉的声音轻轻唱起那首边塞军歌:逆胡焉生?踞我长城……

2007-03-04

《萨斯传说》

2003-4。疫期于疫区。


  地球人的飞船只有我们的百分之一大,速度却未见快了多少。可笑那些原始龌龊的家伙总以为他们的科技水平比我们高出许多。今天搭载我和我的货物的这艘 “纯洁号”是我们萨斯世界最大最先进的飞船,我付出了无数努力才争取到驾驶它的殊荣。所以纵使是来跟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地球人交易,我也并未把这当作一件苦差。

  我放下望远镜,习惯性地用手帕把镜片抹了一遍。记得当年从通夷学校的天文望远镜里第一次看到那颗运行在宇宙最阴暗角落里的象征邪恶的行星之后,我们敬爱的托托尼尼老师就用他一尘不染的绣着可爱的小黄花的手帕把望远镜上上下下擦了个遍。地球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概念,到过那里的任何物质,就算是光子,也难免沾染上令人作呕的气息。在伟大的神皇领导下的每一位萨斯臣民都深明此理,除非他幸运到对地球一无所知。

  地球飞船很快来到近前。按照既定程序,他们把一个小小的包裹发射过来,那是他们仅能贡献的土产。“纯洁号”伸出探杆,像接球手一样把飘过来的包裹定在空中,然后用远程喷头开始对它进行二十七遍洗消中前面的十遍。只有完成十遍洗消之后我们才允许地球人的包裹进入货舱,而在此以前与之接触过的探杆和喷头都要丢弃。我们不得不这样谨小慎微,因为地球上确实存在许多细菌、病毒等形形色色致人疾病的微生物。有些学者甚至认为,部分微生物正和地球人无比恶心地共生在一起,互相消化对方的粪便。所以严格说来地球人不能算是一种纯粹的生物,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污物的秽臭的水坑,当然这样的水坑也只在地球上才有。

  “纯洁号”终于用另一根干净的探杆把地球人的包裹钩回船内。虽然它仍要在悬浮舱里经过许多处理才能送到我的手里,事实上它现在的清洁程度已足令那些地球人做梦都无法揣摩——假设他们也做健康向上的梦。

  对面飞船上闪起了蓝色的信号灯,是在催我尽快完成交货的后续步骤。天知道这些鬼迷心窍的蛮夷在忙些什么,他们有很多机会靠近钟灵毓秀的萨斯世界来感受这无与伦比的圣洁气息吗?多看看我们的“纯洁号”,默诵几句光荣正确的萨斯之名,就算不能彻底拯救他们深陷在臭水坑里的猥琐灵魂至少也能为他们暗无天日的一生增添一点微茫的希望吧。可惜他们真像神皇谕示的那样,“本质决定行为”,对他们包裹的洗消才进行到第二十三遍,他们居然打起红灯来了。

  洗消结束后我只好放弃继续引导他们进步的努力,把飞船货舱里带来的货物绑扎在一起发送过去。渺小的地球飞船跳跃着躲开宽广的货包正面,围着货包绕起了圈子,活像一只围着奶油蛋糕打转的苍蝇(地球特有的一种肮脏的昆虫)。我打开地球人又轻又小的包裹,里面是一个更轻更小的扁平盒子,通体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摇一摇也听不出什么声响。天知道这个破玩意儿有什么用处,也许是个收音机吧。我更倾向于当它是个交易的象征。

  显而易见,我们与地球人之间的交易谈不上半点公平,不如说是援助更为恰当。因为萨斯世界一直牢记我们虽然高于地球,却也源于地球,在我们的灵魂被圣洁的文明之光照亮而移居到萨斯世界之前我们确实也曾像他们那样恬不知耻地生活。所以对那些至今仍深陷于蒙昧和污秽之中的兄弟——我们甚至不吝使用这样亲切的字眼——萨斯世界义无反顾地开展了如此仁善为怀的“交易”活动,期望用文明的果实召唤他们走上正途。我们送给他们的大宗物资都是勤劳智慧的萨斯人民汗水的结晶,有粮食,有蔬菜,有肉蛋,有果品,有衣物,有矿石,还有金属氢等五光十色的生产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质资料,更有高贵无私的萨斯臣民凝附有形的深情厚意。而那艘不知好歹的地球飞船就这样无动于衷地在货包外捆上两枚助推火箭,点燃之后把它发往地球去了。“人都难以理解蝼蚁,更别指望蝼蚁能理解人。”神皇洞彻天机的谕示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经过三十六遍耐心彻底的洗消之后我和“纯洁号”终于落上了神圣的萨斯世界。回到这里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与地球人肝胆相照的致病微生物了,因为任何不洁的东西都会在上万度高温的焚化炉里得到适当的提炼。置身于这个美丽光明积极高尚的环境里,不禁深深感到昨天那场太空中的交易如同隔世。能生而成为神圣的萨斯世界的一员是多么幸运的事啊!那些蜷缩在地球上的夷狄再进化一万年也梦想不到萨斯世界的盛况。

  因为顺利完成了这次对地球的援助,我有幸获得了神皇的接见。神皇端坐在放射着眩目圣光的萨斯椅上,耐心听完我悉心准备的汇报之后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说:“进步是落后的升华,黑洞是恒星的归宿。”这是多么精准透彻的概括!我闻言顿时目瞪口呆,似乎窥见了一个超越一切已知的全新世界在我眼前一闪复又消失不见。我默默回味神皇的谕示,到曾经是我老师的通夷大臣托托尼尼先生将我唤醒的时候,一个白天已经悄然逝去。

  “把地球人的贡物给我,回去再慢慢体味神皇的教诲吧。”

  我按老师的吩咐转身退出,走到门口时又情不自禁地回头向神皇深鞠一躬,将我心里连绵不绝的崇敬之情聊表万一。神皇的圣光始终照耀着我,像太阳用温暖恩赐众生。此后那段魂不守舍的日子里我不断琢磨神皇谕示中的含意,每得到一点稍有深入的粗鄙领悟就发表到《萨斯日报》上与全体臣民分享。渐渐地,我发觉身周的一切都开始朝好的方向变化,风和日丽,国泰民安,本已极富风情的萨斯世界正变得愈加诗意盎然。到再一次见到托托尼尼老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人生乃至宇宙的认识都达到了以前无法想象的高度。

  这一次老师传达了任命我为宣传大臣的神谕,看来神皇对我的进步早已了如指掌。

  我无须怀疑自己对宣传大臣职责的理解,不仅因为神皇名闻四海的知人善任,也因为它与我的人生目标如此吻合。我生的目的就是宣传萨斯世界种种高尚、道德、美丽、进步的观念,以此为武器摧毁地球人愚昧、顽固、污秽、龌龊的思想阵地。于是在一年一度的对地球援助的时间将近之际,我命令通夷省的有关部门在例行交付的货物清单之外加上同样重量的精神食粮。虽然地球人以往曾多次拒绝接受文明的熏陶,甚至曾把我们搭配的满舱书籍抛在太空中焚毁,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方面积极展开对主持交易的地球人的说服教育,一方面尝试用刚刚试飞成功的超大规模货船“馨香号”把两种物资混装在一起,让那些鼠目寸光的地球人无法不接受文明的降福。我深信这一净化全人类灵魂的伟大事业必能在我手中实现,就像光明必能祛除黑暗。用不了太久,我们就能把星光照到的地方,都变成人类理想的天堂。

  然而地球人总有借口逃避进步的召唤。在“馨香号”的货舱和燃料舱都快装满(这足足用了三个星期)的时候,我们居然收到了一封从地球发来的电报。三十六遍洗消之后那纸报文被送到我手,只见上面写着:“鉴于贵星球爆发了以干咳高热为主要临床特征的不知名的致命疾疫,在疫情彻底结束之前地球将暂停与贵星球之间的一切贸易。”看吧,这些掩耳盗铃的地球夷狄抛出的借口可笑到了何等地步,他们居然想到把只可能在地球上发生的丑恶灾难强加给我们纯洁馨香的萨斯世界!

  我立刻下令彻底揭发并严辞驳斥地球人的无理栽赃,很快整个萨斯星球胸怀坦荡的臣民都被地球人的无耻行径彻底激怒了。全球规模的各种座谈会不间断地召开了八天,会后宣读了长达六十四万字的《告地球兄弟书》,真诚表达了萨斯臣民希望带领地球夷狄共同进步的美好愿望。可惜这一切可歌可泣的努力终告无效,理屈辞穷的地球再一次对全萨斯异口同声的严厉谴责置若罔闻。“馨香号”升到轨道上等了三天,地球的交易船始终没有露面。就这样,我们净化全人类的宏伟事业再一次遭遇了暂时的挫折。

  然而我是一个立场坚定是非分明的人,这也是萨斯世界每一位臣民鲜明的性格特征。当前的困难固然不容小觑,但对我们来说“困难”这个字眼就代表着要我们克服的东西。我们的路线代表崇高,代表正确,代表真善美,所以我们的队伍战无不胜。小小一个反动透顶的地球根本没可能抗拒萨斯世界替天行道的圣战。为了尽快粉碎那些蠕虫一样的低等生物丧心病狂的负隅顽抗,让幸福高贵的萨斯思想之花开遍整个宇宙,我决定去请教也曾在学校里教导过我的苏苏诺诺先生,他也是我的前任。

  可气的是我手下的干部们居然对苏苏诺诺老师一无所知,他们都是在他卸任之后几乎与我同时走上现在这个工作岗位的。我从档案库里找到苏苏诺诺先生的住址,开了张介绍信之后火速赶往他家。路上的行人比往常明显地少了,而且大部分人都忧形于色,令我更加真切地感到肩上的重负。看来顺利统战地球上的夷狄正是全体萨斯臣民别无二致的崇高目标,我们必须为此争分夺秒。“快开,快开,”我不断催促着我的司机,“你不知道我们一贯始终坚定不移地向往着的世界大同还没有实现吗?”

  苏苏诺诺家没人开门,附近的邻居也都不在。我沿着他家的院墙绕了半圈,才在一间平民屋里找到一位形容憔悴的美丽姑娘。她扫视我们的眼神疲惫无力,不知是不是在过去八天的座谈会上过于激动所致。归根结底都是地球人的错。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思想能够升华到与我们相当的地步,一定会为此惭愧得无地自容。出于习惯,我很想关怀一下这位姑娘的身体,但又觉得尽快找到苏苏诺诺先生请教克服困难的良方才是当前局面下的重中之重。刚要开口,却见那位姑娘猛然弯下腰,用双手掩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亲爱的女士,你这是怎么了?”我跨上前搂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你认识住在东边别墅里的苏苏诺诺先生吗? 他是上一任的宣传大臣。”

  姑娘还没答话,门口突然冲进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起那位姑娘,向中间一挤,就把我挤到后面去了。原来他们是两个警察。两个警察从胸牌上认出我的身分,满怀敬意又不无惶恐地说:“真对不起,宣传大臣阁下。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捉拿潜伏在萨斯世界的地球间谍。”

  “怎么竟有地球间谍潜伏在萨斯世界?你们认为这位姑娘就是间谍?”

  “是的,宣传大臣阁下。为了配合坐井观天的地球人通过外交渠道发出的居心叵测的诬蔑,这些撼树蚍蜉一样的间谍正千方百计地表现出干咳高热的疫病症状。他们显然是妄图以栽脏的手段损害萨斯世界完美无瑕的崇高声誉,藉以暂时逃避必将到来的在我们领导下改邪归正的命运。”

  我伸手按上姑娘的额头,果然像火炭一样烫手。“真是个间谍!”我被这种下作之极的欺骗行为深深激怒了,同时也为自己没能把这些潜伏到眼皮底下的地球人改造过来备感羞愧,“快把她带走,她是我们伟大的萨斯世界的毒瘤,藏在她美丽躯壳下面的是地球人独有的卑贱灵魂。让他们看看我们萨斯世界消灭毒瘤的决心吧,我们有上万度高温的焚烧炉!”

  “遵命,宣传大臣阁下。通夷大臣阁下也是这样命令的。”一个警察答道。间谍显然被震慑得晕了过去,另外一个警察把她扛出门外。
“怎么你们的行动是通夷大臣指挥的么,安全大臣到哪去了?”
“是的。”留下的警察咬牙切齿地答道,“因为原来的安全大臣达达普普那个混蛋也是个毒瘤,我们在前天把他送到了毒瘤该去的地方。”
“说得不错。”我很满意他迅速领会了“毒瘤”这个词的用法,“苏苏诺诺先生为什么也不在了?”
“他也是个顽固透顶的地球间谍,在地球的诬蔑电文到达之前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表演了。”

  看来情况远比我的想象严重,所以我立即回去求见神皇。神座上依然亮着柔和坚定的圣光,为我平添无限信心。托托尼尼老师似乎每天都在这里,可是今天他脸上却带着前所未见的凝重神情,焦躁不安地把手帕卷来卷去。我先对神皇详细汇报了外面的局势,然后提出建议:调动一切可用力量从快从重打击地球间谍的罪行,一方面要体现出我们肃清已现形的敌人的效率,令间谍行为对社会的危害降到最低,另一方面也要严厉震慑那些仍旧潜伏在萨斯臣民中间的间谍,使之不敢轻举妄动。不料托托尼尼老师却在这时打断我的话,指责我的对策思虑不周。他接着转向神皇说道:“现在已有四成民众表现出干咳高热的患病症状,地球不可能派遣这么多间谍到萨斯世界来。所以,不能排除有些表现症状者本来是正常的萨斯臣民,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发生了转变。这个原因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他这一席话差点让我晕倒在地,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一直深深敬爱的托托尼尼老师竟会如此血口喷人。“老师,您在暗示有些萨斯臣民受了地球间谍的盅惑,竟然抛弃了萨斯世界圣洁的信念转而投向了茹毛饮血的地球,这分明是在质疑我作为宣传大臣的能力!我从上任以来一直坚持神谕、坚持光荣、坚持高尚、坚持正确,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难道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立竿见影的宣传运动起到的作用都是负面的吗?”

  托托尼尼避开我的直视,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不是在责怪你,这件事我也负有很大责任。也许我们应该从地球引进一些治疗疾病的方法。”

  “什么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您竟认为这是疾病?您到底是站在哪个立场上说话?就因为地球人曾经这样污蔑,如此不可想象的无耻下流的瘟疫就在万里无云的萨斯世界凭空爆发了?您是说我们要引进地球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那么我们是不是同样需要引进地球人那种禽兽不如行尸走肉的生活方式?”

  托托尼尼老师踌躇着张开嘴,似要辩解什么,可他嘴里发出的竟是一声低沉的咳嗽。

  “啊,你?”我怒吼着向他冲去。
“我没事,不要过来!”他一边退却一边惊惶失措地叫嚷。
“老师,别动!让我摸摸你的额头。”
“不,别过来!”他转过身向门口逃去。
“卫兵,卫兵!快抓住他,他是地球间谍!”

  托托尼尼终于还是慢了一步,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一群卫兵团团围住。可恨他竟然死不悔改,被卫兵拖走时还在声嘶力竭地高呼:“我不是间谍……这真是瘟疫,瘟疫……萨斯世界从来没有消灭过病菌……用不了多久那些酷爱繁殖的小生命就会在你们身上轰轰烈烈地开枝散叶!必须赶快治疗,治疗……”

  就在托托尼尼的声音远得听不清楚之时,神皇庄严地颁下他的谕示:“事物的本质总是深藏在外表下面,只在非常情况下才能显现出来。”

  这一次,我几乎马上懂得了神皇的深意,若非遇上这样的极端情况,怎么可能挖出托托尼尼这个隐藏了数十年的地球间谍呢?我一直觉得托托尼尼的行为有些诡异,至此终于得到了证实。虽然现在只剩下我这一个大臣,我的信心反而比以前更足了,因为我知道现在神皇对我已经完全信任。有了这样强有力的后盾,地球人的把戏再不可能继续得逞下去了。就算整个萨斯世界的臣民都变成地球的间谍,我也有决心为维护神圣的萨斯之名奋战到底。

  接下来的几天我废寝忘食地投入到肃清间谍的行动之中。到毒瘤的气焰稍微收敛之时,被投入到焚烧炉里的间谍已超过了萨斯臣民的半数。然而我坚信这样的牺牲十分值得,因为我们的信念和荣誉远比生命重要。军警之中的间谍也逐渐暴露出来,这为我们的严格执法造成了可观的阻碍。幸而在臣民总数减少到原来五分之一的时候,间谍现象开始显著回落,社会秩序终于有所恢复。看来长期潜伏在萨斯世界破坏正义事业的地球间谍已经基本肃清,剩下这些诚实高尚的萨斯臣民排除了他们的干扰,一定能把我们的文明事半功倍地发扬光大。

  我终于可以放心睡上一觉了。做了无数个梦,醒后自己都记不清,但可以肯定我所梦到的都是包括地球在内的全人类无比辉煌的明天。醒来之后觉得脑子还是昏沉沉的,浑身筋骨疲弱无力,与精神上的昂扬斗志恰成对比。爬起来时觉得嗓子有一点痒,突然肺部感到一 阵不由自主的痉挛,一股空气迅速冲过喉咙喷射出去。

  ——我怎么也在咳嗽?!

  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喝了点水,感觉好些,可过不多时嗓子又开始痒。我胆颤心惊地把手抚上额头,我的额头烫得就像苏苏诺诺家附近那个美丽姑娘一样。——难道我也是地球间谍吗?难道地球人的危言耸听并非空穴来风?

  看来现在只有神皇能够为我指点迷津。

  由于电力不足,神座上的圣光比平时淡了许多,让我能勉强看清神皇坚毅如山的面容。我细细讲完事情的经过,静静等待神皇的教诲,然而整个白天过去了,神皇仍旧一言不发。

  我的身体疲惫至极,似乎随时都会摔倒。终于再也等不下去,鬼使神差之下举步迈向神皇的座椅。从迈出第一步就开始后悔了,迫近神皇毕竟是大大的不敬,可是既然开始前进,我也没有胆量停下,终于一步一步挨到神皇座前。

  圣光已经暗得似有似无了。在黄昏的余晖中看去,近在眼前的神皇表情僵滞,呆若木鸡。我又忍不住绕到后面,却发现他赫然是个只有前半身的水泥塑像。塑像脑后放着一个像收音机一样的扁平盒子,通体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我把它取出来摇一摇,里面隐约响起洞彻天机的神谕声音,却再也无法听得清楚。

2007-03-02

题金庸人物六首

2002年作。颇稚嫩,然终无以为继。


莫大

出没惯识血碧痕,先生傲剑肯蒙尘?峻极莫遣潇湘雨,湿尽人间冷夜魂。


完颜洪烈

志误凌云爱误深,五国城破遁无门。英才未使天公妒,逐鹿偏逢铁木真?


黄药师

胸次乾坤纵舜尧,能期故屿复夭桃?虚名一念三生恨,碧海潮生夜夜箫。


苗人凤

娇妻绝裾挽应迟,最是英雄气短时。底把无双拳剑术,换回别院杏花枝?


夏雪宜

重山重宝两无期,细数平生策几遗?乱剪白云飘作雪,天涯处处是别离。


马家骏

年华琐事付胡笳,一向西天万里沙。更道东风新院落,金鱼戴柳弄荷花。

2007-03-01

第一滴血——《死战》

大江三年八月擂台作品。寒冰允为图,讫今三年余,数让之,不能践其言也。

  满月被乌云遮得密密实实,透不出半点亮光。从红外波段向四外望去,整个谷地里伫立的人群都像浇铸在地上一样,在大风中刮起时低时促的呜咽,似乎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你说,这回能成功么?”身后传来zhouyw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右侧,再盯一眼赤铸阴晴不定的脸。我不愿猜测他现在还剩下多少信心,想必zhouyw也不愿意。毕竟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失败了九次。

  “应该能行吧。我看没什么问题。”我知道这就是他需要的答案。在这个时候安慰别人就是安慰自己。

   “但愿如此。”zhouyw的声音果然放松了不少。

  决战之前的放松弥足珍贵。

  形态各异的险峻山峦静卧在无边的黑暗里,影影绰绰间好像随时会挺身站上前来,时候一久就让人感到莫可名状的压抑。每当所有人都快被这压抑逼疯的时候, 山头就会闪现一缕细细的蓝光,让我们得知敌人的最新动向。在山顶望风的风舞鹰翔无疑是个可靠的战士,雪舞风华也是,所以现在我们知道敌人已在离此三十公里 的地方布下防线,把我们惟一的退路死死堵住。就在今晚或者明晨,人类的命运将会经受前所未遇的考验。

  人造子宫里传出第一声婴啼的时 候,我看到所有人的身躯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赤铸更像受惊似地一跃而起,一把捧起地上的人造子宫。人类已经失败九次了,每一次都把延续了数万年的文明 朝崩溃的方向推近了一截。我们还要继续失望么?陆续传出的儿啼听起来与此前几次似乎一般无二,又似乎截然不同。赤铸稳稳打开人造子宫的封盖,轻轻抱出里面 的婴儿,然后一扬手就把人造子宫远远抛了出去。无论这一回是成是败,我们都不会再需要它了。人类的最后一战不会晚于明天的晨曦。

  婴儿在赤铸手里哑哑地啼哭,柔弱无助。这就是我们人类的祖先么,改造之前的人类生命就是从这样一个细嫩的东西起步?从红外波段可以看到婴儿蠕动的身体泛出淡淡的红色,渐渐为整个山谷覆上一抹霞光。

  “他的身体真软,都是有机物。”zhouyw的声音压得很低,“据说地球上有机物最多的时候,对他们的承受量也不超过一百亿。”
“那么现在地球对人类的承受量又是多少,一百二十二?”我点算着山谷中幸存的人数。
“还有一百二十四个人,加上风舞和雪舞。”

  赤铸把婴儿放上检验台,检验台上的香烛已全部点亮。他用一根细细的针刺进婴儿的腕脉,马上有一滴暗红的液体落入培养液里,发出“啵”的一声轻响。“那 是他的血,古人类就是用血液在体内传送物质和能量。”我轻声说道,而我们靠它鉴定婴儿的基因。吸入第一滴血之后,检验台面板上的指示灯就像赌博机一样疯闪 起来。这一回的赌注是人类的未来。

  “我知道是血。战神的血。”提到这个名称时zhouyw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称古人类为战神,因为 他们拔山辟海的作战天赋一直令我们深深敬畏。作为战神的继承者,我们空有一身坚固的合金躯体,却永远无法理解战争的精义。尤其是在关于战争的一切都随古人 绝迹了许久而强敌突然从天而降之时,每一片古文明残余的鳞爪都成了我们护身救命的法宝。

  乌云渐被北风吹散,月亮的光华径洒下来,使眼 前可见光波段的景物也依稀可辨。古人类婴儿不再啼哭,他的胸腹起起伏伏,怡然自得地吞吐着月光的气息。看来现在的月色与他们的时代同样柔和,让他感觉不到 这数百年的光阴飞逝。想必若干世纪之后的月色对我们也不至太过陌生吧。

  指示灯的闪烁终于停止,刮了整夜的北风似也猝然沉寂。赤铸猛地把婴儿高举过头,向远近的群山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我们成功了!他就是原生人类,他就是战神!”

  伴着山谷的回声晃过两道蓝光,表示风舞鹰翔和雪舞风华也听到了这个喜讯。谷地间的人们并未如何激动,只是把狂喜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躺在赤铸两条钛铬合金手臂中间那个沉沉睡去的小小战神。

  月过中天。我们在风舞鹰翔和雪舞风华的指引下列队前行,赤铸高擎的战旗笔直地指向天顶,旗面上银钩铁划的破敌符咒在朗月下熠熠生光,又隐隐透出诡异的 暗褐色。旗上的符咒用战神的血液写就,长长的阴影在风中蜿蜒飘荡,来回扫过众人头顶,将一缕阴柔的寒意填满战士们积郁的心房。我们是伟大的人类最后的孑 遗,我们要向外星入侵者讨还无边的血债。今夜,我们终于迎来了战神,我们将从此战无不胜。

  绕过最后一个山脚就看到外星人扁平的堡垒, 在清冷的月光下散逸着雾样的银辉。就快进入外星人的有效射程了,赤铸把战旗迎风一展,大叫:“同类们,冲啊——”透过旗面上以战神的血书成的符咒看去,照 耀了大地数十亿年的那轮明月在今夜倍显凄厉。我们攥紧仇恨的双拳,紧随在战旗之侧,高呼着古时的咒语,义无反顾地踏向敌人的阵地:

  ——战神护体,刀枪不入!战神护体,刀枪不入!

2007-02-24

《岁月轮回》

五岁前壬午新春,北星命以“春节”为题作文,半夜成焉。今复批阅,始觉其中赤子之情,呢喃之语,悉如隔世,未可增删片字也。


重阳之后,下一个就是春节了。岁月轮回,每一年都是如此。似乎从宇宙创生之时就已开始。
我年纪还小,每当重阳过后,随着岁月一步一步向春节逼近,总会感到更多莫名的兴奋。
因为春节是最重要的节日,是团圆的假日,也是一年中最轻松的一天。
一旦这个美妙的日子过去,就要再盼整整一年才能等到。
年就表示岁月转过的一圈。它永不停息地旋转着,每转一圈都经过一个春节,也经过一个其它节日。
春节总是那样快乐,那样祥和,如同过去或未来的每个春节一样。
不同的是每过一年我们都会长大一些,所以节庆的气氛渐渐异于往日。

“你们不过圣诞节么?”玛丽好奇地问。
“我们有春节,春节就是春天开始的日子。”我给出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
“那么春节是在圣诞节之前还是之后呢?”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搪塞。
“嗯,在一年的圣诞节之后,而在下一个之前。”我终于想出这样一个聪明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的。”玛丽想了想,忽然快乐地笑起来。
我发现和一个西半球的人研究传统节日真是件滑稽的事。所以我也笑了。
——我们从现在开始等着看,就会知道孰先孰后了。

岁月就在笑声中前进,一年之后再回到原来的地方。
在这一年里,我们又会长大不少。
我坚持认为春节是在圣诞节之前来临的,因为春节是一年的第一天,而圣诞节在年底附近。
可那一次的确是圣诞节先于春节到来。
圣诞节那一天,玛丽带我去参加圣诞派对。
我第一次进入西方,这里是世界的另外一半。这里的人有的很白,有的很黑,有的很丑,也有的像玛丽一样可爱。
玛丽的家人把一棵半截的小树摆在屋子里,在树上挂满灯和小饰品,挂好之后就围着这棵树唱歌和祈祷。
最后有一个穿红衣服挂白胡子的老人从窗口钻进来,把一大袋礼物分给大家。
玛丽告诉我他是圣诞老人,是个只在圣诞节这一天出现的神仙。
我笑着说我早就看出他是大人扮成的,他的白胡子是很明显的假货。
但玛丽不信我的话。她说圣诞老人就算看起来像人扮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把大家吓坏了。

圣诞节无声无息地过去。我根本没有嗅出节日的味道。
但春节确实已在临近,因为重阳已经过去很久了。
玛丽说圣诞是她最喜欢的日子,每一个圣诞过完之后她都要开始计算下一个圣诞的来临。
我对她说这样的企盼是没有用的,岁月并不会因你的计算转得快些。
“为什么岁月不能往回转呢?我想再过一次圣诞,就在明天。”
“那怎么行?怎么也要等春节过完了才能倒转啊。”
“从春节到圣诞,是正转快些还是倒转快些?”
“我想是倒转快些吧。”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春节之后有元宵、端午、中秋,之后才是重阳,而重阳还在圣诞前面,所以圣诞到春节之间一定是很短的一段劣弧。
“如果岁月不断地往返于这两个节日之间就好了。从圣诞开始正转,再从春节开始倒转。”
“等我们长大了就把岁月的运行机制改成这样。”

可惜大人们没有想到这样绝妙的主意。所以我们长大之前还要忍受年复一年的等待。
我和玛丽一同度过东方和西方的每一个节日,不断地往复穿行中分世界的子午圈。
她还是那样热爱她的圣诞,正如我热爱我的春节。对我们来说,这两个节日就是一年间漫长等待的目的。
每个春节都乐趣无穷,因为有她陪伴着我。我相信我对她的圣诞也同样重要。
直至那一年,圣诞和春节同时到来了。
大人们觉得这没什么奇怪。岁月每次从圣诞到春节的弧长都不一样,甚至曾有一次,春节跑到了圣诞前面。
他们说东方和西方的岁月并不是同步流逝的。
既然如此,春节当然也可能和圣诞重合。
然而对于我和玛丽情况就没这么轻松了,我们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半球去庆祝另一个节日。所以我们只能离开对方。
没有玛丽的春节过得苍白乏味,缺少新意的烟花也显得那样俗不可耐。
我不知道圣诞和春节为什么会赶在一起,可我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没有开始,当然没有终结。岁月的轮回总会再次到达同样的位置。
可我再也不想度过这样一个春节了。

“等你长大以后就能避免这种情况。”队长微笑着说。
“为什么不能早一些呢?我不喜欢这样的春节。”
“因为你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能自由迁徙,那时你就可以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别的地方的春节不会与圣诞节撞车么?”
“只有很少地区的春节可能和玛丽家的圣诞凑到一起。你选择另外的住址就可以了。”
队长看出我的疑虑,补充说:“放心吧,在你长大之前,这两个日子再也不会相遇。”
“那为什么还要有人住在节日可能相遇的地方呢?”
“因为我们的世界太小了。”队长肃然答道,“要等我们找到一个大些的世界,才会有足够的空间安排节日。”
“可是电脑说节日是根据时间确定的。”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时间就是岁月走到的位置。”

我离开队长的屋子,就看到流转的岁月。
队长这里是世界的中心,不但在东方和西方中间,也在岁月的圆心。
从这里向周围望去,岁月像两道平行的行星光环一样循环运转,东方一道的边缘标注着元宵、端午、中秋,后面是重阳。
绕过队长的屋子是我家所在的方向,春节正从那里离开。再看指向玛丽家位置的西方岁月上,节日名称赫然是圣诞。
穿过岁月踏入生活区时,我想起岁月倒流的计划。
我想回头去问队长,一转身,就把问题抛到脑后。
玛丽在我身后愉快地笑着,她总认为这样能吓我一跳。
“知道么,过些日子还有一个重要的节日。”
“嗯,春节过了,元宵就不远了。”
“不对。是西方的节日,就在两个半月之后。”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节日?”
“你什么都知道么?这个节日可不是每年都有的。”玛丽诡谲地眨着眼睛,“不过从今年开始每年都有。”

2007-02-03

对民主选举的思考

西番有鹿,力者争逐,凡四岁一举。或问:使希拉里与赖斯竞选,孰当取之?论者曰:希妪必也。赖妪有为,人之共睹,然番民因循,立一妇人已足为开创,更欲以黑妇立,必非其能也。众皆然之。

是则民主选举之弊也,虽天下所宗,未为尽善。吾试为善之,贴于如故,诸君咸相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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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Sat Jan 6 20:49:4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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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民主选举的思考

老桃

民主社会的选举,一人一票,至为公正,但效率上有所欠缺。主要问题是,最擅长竞选的候选人未必是最称职的那一个。因为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表面指标,缺少深入的思考而轻率投票,终于与称职的候选人失之交臂。对于未来人类社会制度之进步,这里是个可能性很大的突破口。我设想的改良方案如下:

方案一、从区别选举能力入手,加权投票,实现专家选举。对每名选民的选票赋予不同的权值,选举能力较强者权值较高。这一方案的主要难点在于如何衡量选民的能力,财产或官阶显然不是合适的指标,知识水平还可考虑,尤其是在政治、经济、法律等相关领域。但这样又引出两个问题:衡量不易和远离公正。要以知识水平为依据,只能以证书之类的硬指标衡量之,这样在一个教育体系有缺陷而导致社会科学领域近亲繁殖的社会,反而弄巧成拙;另一方面,这种思路限制了草根阶层意志的表达,可能造成知识阶层的膨胀而至知识精英专政。虽然存在这些问题,如果严格限制权值的差异,在一定幅度内实行,应该能与现行民主制度取得一定程度的互补。

方案二、从区别选举态度入手,量化权利,实现认真选举。对选票明码标价,以经济手段让不重视选举权利的选民放弃投票。第一个思路是让所有选民花钱购买选票,以令那些视选举权低于选票价格的选民出局,这样做的弊端是选票价格不好确定,稍高就会造成对穷人的歧视,不利于贫困阶层的意志表达。然而在此基础上换个操作方向,专给投了弃权票的选民发放奖金,情况就会好上许多。奖金从候选人的竞选费用中支出,利于控制上限。贫困的选民坚持投票,并不会受到损失。热衷于政治的选民表达了自己的诉求,无可不无不可的获得了实惠。这样,皆大欢喜地消灭了低质量的选票,使选举出来的政治人物更为称职,使民主制度扬长避短,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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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Sun Jan 7 12:29:3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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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低质投票不是因为选民的素质不够,而是选民的兴趣不够。有的人天生就不务这一摊。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不该搞区别,而是锻炼民主,开民智,普及教育,实现教育平等.虽然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是要实现理想社会,个人实现自我理想,必须走这条路.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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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loudpacer 时间 Sun Jan 7 12:42:15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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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有没人天生对自己的切身利益不感兴趣?经济\法律和道德把人管得死死的.
不参与,是知道参与了没用,甚至给人当粉饰太平的工具.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有些低质投票不是因为选民的素质不够,而是选民的兴趣不够。有的人天生就不务这一摊。
: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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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三 时间 Sun Jan 7 14:13:4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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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一、从区别选举能力入手,加权投票,实现专家选举。对每名选民的选票赋予不同的权值,选举能力较强者权值较高。这一方案的主要难点在于如何衡量选民的能力,财产或官阶显然不是合适的指标,知识水平还可考虑,尤其是在政治、经济、法律等相关领域。

方案二、从区别选举态度入手,量化权利,实现认真选举。对选票明码标价,以经济手段让不重视选举权利的选民放弃投票。第一个思路是让所有选民花钱购买选票。

--拟原则同意。请作者去美国、日本宣传民主,以方案一提高他们的选民素质,那些美国工人农民总是对我国的出口政策说三道四,说抢了他们的饭碗,应趁势剥夺他们的选举权,扶持大资本家;以方案二提高他们的选举投票率,试点三年后,在中国推广。请家宝及时与布什联系办理该同志护照事宜。
    胡锦涛 07。01.07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对民主选举的思考
: 老桃
: 民主社会的选举,一人一票,至为公正,但效率上有所欠缺。主要问题是,最擅长竞选的候选人未必是最称职的那一个。因为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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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Sun Jan 7 14:45:2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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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论的这个问题背景是已经建立起民主制度的社会,美国啦,台湾啦,那些地方确实存在很多不关心选举无可无不可的选民。

没挨过饿的人总会糟蹋些粮食的。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天生?有没人天生对自己的切身利益不感兴趣?经济\法律和道德把人管得死死的.
: 不参与,是知道参与了没用,甚至给人当粉饰太平的工具.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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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Sun Jan 7 14:46:2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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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引用的,原文最深入的部分让你吃了?

【 在 张三 的大作中提到: 】
: 方案一、从区别选举能力入手,加权投票,实现专家选举。对每名选民的选票赋予不同的权值,选举能力较强者权值较高。这一方案的主要难点在于如何衡量选民的能力,财产或官阶显然不是合适的指标,知识水平还可考虑,尤其是在政治、经济、法律等相关领域。
: 方案二、从区别选举态度入手,量化权利,实现认真选举。对选票明码标价,以经济手段让不重视选举权利的选民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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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loudpacer 时间 Sun Jan 7 16:19:2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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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国家,不参与投票的原因或许仍然是教育(主要体现在教育,也包括各个经济生活领域)的不平等或者说缺失.对选举的信心就是那样失去的.否则我们如何理解一个人不关心影响自己最重要的政策性因素呢?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讨论的这个问题背景是已经建立起民主制度的社会,美国啦,台湾啦,那些地方确实存在很多不关心选举无可无不可的选民。
: 没挨过饿的人总会糟蹋些粮食的。
: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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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lyingo 时间 Sun Jan 7 16:22:1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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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党制下面,两党的政策会趋于中间
谁当选的关系不是太大,反正政策是一样的

【 在 cloudpacer (云端漫步) 的大作中提到: 】
: 在这些国家,不参与投票的原因或许仍然是教育(主要体现在教育,也包括各个经济生活领域)的不平等或者说缺失.对选举的信心就是那样失去的.否则我们如何理解一个人不关心影响自己最重要的政策性因素呢?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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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Sun Jan 7 16:30:5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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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他们漠视选举的主要原因恰好是对制度的信任,知道无论自己投不投票,选出来的人都不会太差。就算万一很差,也有一系列的监督机制等着,不会造成太坏的后果。他们的漠视是惰性的体现。

前面说了,没挨过饿的人糟蹋粮食不奇怪。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在这些国家,不参与投票的原因或许仍然是教育(主要体现在教育,也包括各个经济生活领域)的不平等或者说缺失.对选举的信心就是那样失去的.否则我们如何理解一个人不关心影响自己最重要的政策性因素呢?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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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三 时间 Sun Jan 7 16:44:1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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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去学学工科,在中国,只有工科的技术训练才能让人养成正确的思维方式。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认为他们漠视选举的主要原因恰好是对制度的信任,知道无论自己投不投票,选出来的人都不会太差。就算万一很差,也有一系列的监督机制等着,不会造成太坏的后果。他们的漠视是惰性的体现。
: 前面说了,没挨过饿的人糟蹋粮食不奇怪。
: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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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neuche 时间 Sun Jan 7 16:55:2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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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见过赞美工科最好的一句话了
【 在 张三 (卖身来上网)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希望你去学学工科,在中国,只有工科的技术训练才能让人养成正确的思维方式。
: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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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loudpacer 时间 Sun Jan 7 17:07:3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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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率对一个国家的施政结果是否得到民众认同好象有参考价值.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认为他们漠视选举的主要原因恰好是对制度的信任,知道无论自己投不投票,选出来的人都不会太差。就算万一很差,也有一系列的监督机制等着,不会造成太坏的后果。他们的漠视是惰性的体现。
: 前面说了,没挨过饿的人糟蹋粮食不奇怪。
: 【 在 cloudpac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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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Sun Jan 7 17:32:4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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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恰好是学工科的。。。计算机算工科吧?

但不敢苟同于你的高论。

【 在 张三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希望你去学学工科,在中国,只有工科的技术训练才能让人养成正确的思维方式。
: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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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neuche 时间 Sun Jan 7 17:35:2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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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造诣不深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恰好是学工科的。。。计算机算工科吧?
: 但不敢苟同于你的高论。
: 【 在 张三 的大作中提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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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lareboy 时间 Sun Jan 7 19:16:49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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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 在 neuche (牛车) 的大作中提到: 】
: 你还造诣不深
: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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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aichung 时间 Mon Jan 8 00:04:1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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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反讽意味似乎比较大一些

方案一,曾经在日本电视节目上看过,票选美食王、水族王等等,观众一人一票,由电视
公司请来的专家学者一人十票。

方案二,这简直颠覆了传统买票的概念,以往由候选人向选民买票转变成了选民需买票才
能获得选举权。

而这两个方案的基本心态都是鄙视没文化、没学历的民众,认为某些人是优于某些人。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对民主选举的思考
: 老桃
: 民主社会的选举,一人一票,至为公正,但效率上有所欠缺。主要问题是,最擅长竞选的候选人未必是最称职的那一个。因为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表面指标,缺少深入的思考而轻率投票,终于与称职的候选人失之交臂。对于未来人类社会制度之进步,这里是个可能性很大的突破口。我设想的改良方案如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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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00:13:22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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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方案二的后半截。

两个方案都不是鄙视任何人。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作者的反讽意味似乎比较大一些
: 方案一,曾经在日本电视节目上看过,票选美食王、水族王等等,观众一人一票,由电视
: 公司请来的专家学者一人十票。
: 方案二,这简直颠覆了传统买票的概念,以往由候选人向选民买票转变成了选民需买票才
: 能获得选举权。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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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aichung 时间 Mon Jan 8 00:37:45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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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一,知识水平高的可能可以获取较高权值的选票,虽然说要严格限制其差异,但这本
身就已经有差异了,有没有限制都显得不重要,这点只是为了掩饰我的票比你的票值钱,
所说的好听话。今天若是电视公司自己办的节目,奖金奖品都是它们支出的,爱怎么办就
怎么办,但文中所提的是社会的选举。

方案二,首先要以价制量,让不重视选举的人出局。其次,说给专投弃权票的人奖金,在
此要注意的是投弃权票与不出席投票,是两种不一样的意思。那么这样的投票设计,是让
穷困的人来投弃权票好换取奖金?不然穷困的人都快吃不饱了,会有多少的可能性花钱来
买选举权,好贯彻他们坚持投票的理念?发奖金鼓励投弃权票,这是世上罕见的鼓励提高
投票质量的方法,再者,除非是记名投票,不然要如何发奖金呢?一般像选民意代表或市
长这类大型选举,很少听过用记名投票的。

所以说,我才会认为作者是反讽的意味较大。因为它不仅鄙视没文化学历的人,还兼鄙视没钱的人。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请注意方案二的后半截。
: 两个方案都不是鄙视任何人。
: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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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aichung 时间 Mon Jan 8 01:00:0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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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话,我不太懂什么叫低质量的票,因为我们透过选举选出一个代表我们行使公众之
事的人,而这个人的权力是来自人民的授与,吃的是人民的纳税钱,何来低质量的票之说


那么换个角度想,这个低质量的票,是否因为被选出来的人,不符合心中所期望的人选,
但喜爱的人却落选,那么就称其为低质量的选票?选举大概没有人会保证可以选出多优秀
的人来,在这个社会中大概只能选出当时候比较不那么差的人选出来。

美国两党在各州都有传统的支持者,某些州对共和党较为偏爱,某些州则爱民主党,没有
哪个党就比较优秀,哪个党比较烂的,或投票给他们的人就比较烂、素质差的问题。

提高投票率,在台湾靠的是政府的宣导、天气好坏、党组织有无动员等等都有关系。听说
法国的投票率一向很低,政府对这个伤透脑筋,想方设法的让投票率高一些,人家的说法
是该国已有充分的民主理念,谁来当政都无所谓。

或者部份地区的低投票率理由是完全相反?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对民主选举的思考
: 老桃
: 民主社会的选举,一人一票,至为公正,但效率上有所欠缺。主要问题是,最擅长竞选的候选人未必是最称职的那一个。因为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表面指标,缺少深入的思考而轻率投票,终于与称职的候选人失之交臂。对于未来人类社会制度之进步,这里是个可能性很大的突破口。我设想的改良方案如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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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12:02:0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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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看了没有啊?

两个方案都在尽力排除鄙视的可能。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方案一,知识水平高的可能可以获取较高权值的选票,虽然说要严格限制其差异,但这本
: 身就已经有差异了,有没有限制都显得不重要,这点只是为了掩饰我的票比你的票值钱,
: 所说的好听话。今天若是电视公司自己办的节目,奖金奖品都是它们支出的,爱怎么办就
: 怎么办,但文中所提的是社会的选举。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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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ugojl 时间 Mon Jan 8 13:13:1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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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方案估计不少右的经济学家会双脚赞成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方案一,知识水平高的可能可以获取较高权值的选票,虽然说要严格限制其差异,但这本
: 身就已经有差异了,有没有限制都显得不重要,这点只是为了掩饰我的票比你的票值钱,
: 所说的好听话。今天若是电视公司自己办的节目,奖金奖品都是它们支出的,爱怎么办就
: 怎么办,但文中所提的是社会的选举。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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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15:48:3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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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帖里写了: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表面指标,缺少深入的思考而轻率投票,终于与称职的候选人失之交臂。

这就是我说的低质量投票。

无论你的知识水平如何,你的财产多少,如果你能认真对待选举,经过仔细思考确定你支持的人,就是高质量的。如果你没有考虑执政能力的问题,选中一名候选人只是出于他长得好看,或者他与你同乡,或者他与你同姓,或其它诸如此类的表面因素,你这一票就是低质量的。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说实在话,我不太懂什么叫低质量的票,因为我们透过选举选出一个代表我们行使公众之
: 事的人,而这个人的权力是来自人民的授与,吃的是人民的纳税钱,何来低质量的票之说
: ?
: 那么换个角度想,这个低质量的票,是否因为被选出来的人,不符合心中所期望的人选,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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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15:49:4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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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分类太复杂了。就事论事可也。

【 在 jugojl 的大作中提到: 】
: 第二个方案估计不少右的经济学家会双脚赞成
: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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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aichung 时间 Mon Jan 8 19:01:52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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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很用力的看了几遍,因为怕不是很明白文中的意思。

此文是你写的吗?若是的话,你可以再补充说明,让大家更明白你的意思;若不是,你也
可以说说你的看法,而不是怀疑我有没有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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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

你所提的高质量投票,我认为那是应该努力的方向,但实际上选举活动,无论是选举人或
被选举人他们所采行的方式,都会与你所说的低质量行为有所牵连。

据说美国总统第一次电视辩论,就是因为尼克松在镜头前的表现远不如肯尼迪,最终选输
了大选,这是一般政治学者的认定。

前阵子国民党有些人认为马英九不够亲民,指他握手时没注视对方,常让对方感觉到不受
重视,感觉他只是马马虎虎地敷衍了事。或许他不是有意的,但却已经让对方留下不好印
象,尽管认为他学养俱佳,但哪天投票时,会不会再投票给他,那就是个大问号了。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你到底看了没有啊?
: 两个方案都在尽力排除鄙视的可能。
: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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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19:59:55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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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写的。谢谢你看了几遍。*^&^*

对于“低质量”选票的描述,请看我今天下午的回复:http://yjrg.net/HT/con?B=373&F=M.1168242513.A&N=3100&T=0&st=1 应该说明白了。

我考虑这个问题的出发点,就是认为由于低质量选票的普遍存在,导致选举的关注点过于表面化,于是不能有效地选出最好的政治人物。

我最倾向的方案,就是根帖最后说的那种,给投弃权票者发一笔奖金。比如¥200左右,如果你是重视选举认真思考的选民,不会为了这一点钱放弃投票;如果你不在乎选举也没为投票付出成本,就会倾向于拿钱走人。结果使选举成为认真对待它的选民的选举,就能更加有效地选出合适的人来。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想我是很用力的看了几遍,因为怕不是很明白文中的意思。
: 此文是你写的吗?若是的话,你可以再补充说明,让大家更明白你的意思;若不是,你也
: 可以说说你的看法,而不是怀疑我有没有看。 :)
: =======================================
: 另外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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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zrm 时间 Mon Jan 8 21:37:09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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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谁来决定哪些人的票可以更“值钱”?值多少钱?
凭什么就可以变相剥夺一部分人的权利,即使那些人并不想行使这个权利?

民主的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选出那个最好的。
一人一票,教授和文盲有同等的一票确实似乎不大合理,
但是比起制定一个谁能有多大权重来投票的规则可能带来的问题,
一人一票的问题小多了。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根帖里写了: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表面指标,缺少深入的思考而轻率投票,终于与称职的候选人失之交臂。
: 这就是我说的低质量投票。
: 无论你的知识水平如何,你的财产多少,如果你能认真对待选举,经过仔细思考确定你支持的人,就是高质量的。如果你没有考虑执政能力的问题,选中一名候选人只是出于他长得好看,或者他与你同乡,或者他与你同姓,或其它诸如此类的表面因素,你这一票就是低质量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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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ttt 时间 Mon Jan 8 21:45:2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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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一句何为低质量的选票?
又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定一个候选人称职与否呢?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对民主选举的思考
: 老桃
: 民主社会的选举,一人一票,至为公正,但效率上有所欠缺。主要问题是,最擅长竞选的候选人未必是最称职的那一个。因为许多选民并不能有效行使手中的权利,或缺少相关的知识与能力,或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慎重处理自己这一票,于是迷惑于一些族群、口才、外型、礼貎之类的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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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22:15:0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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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的方案,后面都讨论了它可能带来的问题。对方案一的取舍,关键在于突出专家作用和人人完全平等两个“利益”之间均衡的问题。我的建议是将权值差异设得较小而做些试验(我承认这不是科学,没法用小白鼠做实验),看看在人人基本平等的基础上加强专家的作用是否可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我认为民主的目的就是选出最好的或者叫最不坏的。除此还有什么呢?

我着重推荐的是方案二的后一半,为投弃权票者发奖金,是否弃权还是由选民自己决定,不存在被他人剥夺的情况。

【 在 lzrm 的大作中提到: 】
: 问题在于,谁来决定哪些人的票可以更“值钱”?值多少钱?
: 凭什么就可以变相剥夺一部分人的权利,即使那些人并不想行使这个权利?
: 民主的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选出那个最好的。
: 一人一票,教授和文盲有同等的一票确实似乎不大合理,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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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ttt 时间 Mon Jan 8 22:17:35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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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民主的目的就是选出最好的或者叫最不坏的,
这样理解有点偏颇吧?
我的理解是民主是一个执政者与民众定的契约。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提出的方案,后面都讨论了它可能带来的问题。对方案一的取舍,关键在于突出专家作用和人人完全平等两个“利益”之间均衡的问题。我的建议是将权值差异设得较小而做些试验(我承认这不是科学,没法用小白鼠做实验),看看在人人基本平等的基础上加强专家的作用是否可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 我认为民主的目的就是选出最好的或者叫最不坏的。除此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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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忘了叫啥 时间 Mon Jan 8 22:34:5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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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肯定选不出最好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 在 fttt (00)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认为民主的目的就是选出最好的或者叫最不坏的,
: 这样理解有点偏颇吧?
: 我的理解是民主是一个执政者与民众定的契约。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笛椋纯丛谌巳嘶酒降鹊幕∩霞忧孔业淖饔檬欠窨梢源锏礁玫男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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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22:38:2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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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低质量”选票的描述,请看我今天下午的回复:http://yjrg.net/HT/con?B=373&F=M.1168242513.A&N=3100&T=0&st=1 应该说明白了。

要衡量候选人称职与否,有许多现成的方法。比如既往的政绩、对当前内政外交问题的看法等等。现在的选举中也考虑了这些因素,但考虑得不够,一些随便的选民把注意力放到其它地方去了。

【 在 fttt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想问一句何为低质量的选票?
: 又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定一个候选人称职与否呢?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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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22:39:0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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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执政者谁是民众?

【 在 fttt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认为民主的目的就是选出最好的或者叫最不坏的,
: 这样理解有点偏颇吧?
: 我的理解是民主是一个执政者与民众定的契约。
: 【 在 hutuer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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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Mon Jan 8 22:41: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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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吧:就挑出最好的执政者这个目的而言,民主是效率最高的方法。能直接从若干亿人里算出“最好的”的方法还没有发明出来。

【 在 忘了叫啥 的大作中提到: 】
: 民主肯定选不出最好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 【 在 fttt (00) 的大作中提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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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aichung 时间 Tue Jan 9 10:02:25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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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不一样而已
两个苹果放在一起,选出来的可称为我选了较好的苹果,也可称为我选出了较不腐烂的苹
果。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这么说吧:就挑出最好的执政者这个目的而言,民主是效率最高的方法。能直接从若干亿人里算出“最好的”的方法还没有发明出来。
: 【 在 忘了叫啥 的大作中提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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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tuer 时间 Tue Jan 9 12:17: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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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观,你看不出来哪个苹果更甜。如果用一种注射器之类的东东抽出一点果汁尝尝,就容易确定哪个甜了。但选苹果的时候,有的人因为不爱吃苹果,甜不甜不在乎,懒得抽果汁,只看它红不红,至于那红是捂出来的还是打了药的都不在乎,于是选苹果受到干扰,可能只选了一个不怎么甜的出来。

【 在 Taichung 的大作中提到: 】
: 观点不一样而已
: 两个苹果放在一起,选出来的可称为我选了较好的苹果,也可称为我选出了较不腐烂的苹
: 果。
: 【 在 hutuer (法布尔)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引言省略...)

全文链接: http://yjrg.net/HT/con/373/M.1168905630.A.htm

2007-02-02

老萨

骸骨萧然挂,阴风送且还。孰当邀痛饮?三五水晶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