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20

危机处理纪实

我不信什么道德,我惟一的行事准则是利益。可是在这个伪道德家横行的世界上——毫无疑问,真正的道德是不存在的——我只能像别人那样装出一副道德的外表,不然就没人理我了。

我做的那些事难免有人知道,有时甚至需要他人协助,如果他们捅出去,我的光辉形象就全毁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想了很久,想出一个办法——投名状。

我 做的那些事能带来巨大的利益。有利益就会引来许多觊觎的人。我叫来几个条件最好的,对他们说:“你想和我一起分享这些利益吗?可以,只是你要接受我的规 则。当然这些规则可能不尽符合你原本的道德准则,但两者的抵触只有那么一点点,而这些让步是必要而且合情合理的。”当然我这么说只是给他们一个对外交待的 借口,毕竟,谁会真把道德当回事呢?

有些人答应了,我就给他一点好处,让那些没答应的人暗自后悔。过些时候,我把合作伙伴找来,说:“经 过这些日子的合作,大家都赚了不少吧,我相信你们都想把合作继续下去。可是外面又有很多人来找我,希望和我合作,所以,以后的合作方式要作一些改变。你们 放心,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改变,并不会影响你们的光辉形象。而且,这种改变是十分必要的。”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

我又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也许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他们仍是互相看着。不出所料,一个退出的都没有。

这样的谈话隔三岔五来上一次,他们的道德底线就一点点地淡化,义无反顾地帮我做那些事了。就算外面的人有所察觉,他们也学会了如何应对那些指责,有些人还学会了我的方法,让那些指责最苛的人也立下投名状。

我只管放手攫取利益,让他们分担我的压力,这样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然而可恶的伪道德流毒无穷,在舆论的压力下,有个特别脆弱的家伙顶不住了。

这个废物说:“我不想再干那些事了。我要坚守我的道德底线。”要命的是这句话不是对我说,而是对着全世界说出来的。这算什么?你想下车我没意见,但也别挡着车往前走啊。

废 物变成了英雄,英雄却成了过街老鼠。转瞬之间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来了,那些早就存在的传言又被炒得热火朝天。难道是道德的力量吗?错。力量的源头 分明是嫉妒。那些伪道德家不敢像个勇士一样特立独行,只会像个鸭子一样呱呱乱叫。他们越叫越欢,以为靠舆论的力量就能让我低头,可是他们忘了,我才是操弄 舆论的老祖宗。

首先,面对质疑的声浪,公开的答复一定要抽象、低调、装聋作哑。只管说些废话,具体内容一点都不要有。这样才不会被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抓住任何把柄。让他们憋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我才有足够的时间施展手段。

我把剩下的合作伙伴找来:“你们知道了,我们中间出了叛徒,要是让他得逞,这间屋子里的一个都跑不掉。出去怎么说,你们看着办。”投名状的效力马上显现出来了,他们出去一齐对那个废物冷嘲热讽,没有一个和他站在一起的。

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我的马仔,不信他们的话,继续聚拢在伪道德的旗号下支持那个废物。对付他们得用另外一招,这一招叫无中生有。

那些伪道德家作梦也想象不到我手中掌握着多么强大的舆论机器。我可以从多个源头投放同一条消息,再让一群人站出来证实消息的可靠。总之,无论我发布什么消息都像真的,而且外界很难猜到消息的源头在我。

第 一条消息:废物这么闹是为了分得更多的利益。放消息一定要从诛心入手,因为它不可证伪。虽然也无法证实,但我向戈培尔保证,不会有人关心能否证实的。每个 人心里都装着利益,又想把道德塞给别人,看到这条消息,多少会有些恼火——这个家伙说得好听,其实也无非为了利益啊,双方都不是好人,我们还是看戏好了。 于是支持他的热情就淡去了一半。

第二条消息:我将强硬拒绝废物的指责,绝不松口,更不退步。有了前一条作铺垫,这一条不会引起太大的反 弹,却有效地传达了这样的信息:无论你们怎么折腾,对我是没有用的。就像把头往墙上撞,蒙受损失的只有你们自己。人们深知,历史是成功者写就的。在许多人 看来,无效的行为就算不能说是错误,也很难说是正确。于是投机分子也退出了敌对的行列。

第三条消息:废物投降了。他收回了那些废话,打着 赤膊背着刑杖跪在我面前,以此换得一点点利益,或许一点都没有。这一回,废物的阵营炸锅了——你的原则呢?你的原则呢?你这样利用我们的感情,就是为了这 么一点利益吗?我再也不支持你了,你这流氓,你这叛徒,你比你指责的人还要下流一百倍!

废物还懵然不觉,危机已经化解于无形。若要加强效果,就把这些消息循环发送几回。此后无论废物怎么选,是真的决裂还是真的投降,都已无关紧要。他再也得不到任何掌声了,只会把一顶反覆无常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

现在到了庆功的时候。一同干了杯,我对我的合作伙伴说:“经过大家的通力协作,我们又一次胜利地度过了难关。可以预见,我们的收益水平很快又会上一个台阶。所以,我们的合作方式又要作一点改变了,我保证,这些改变是十分必要的。”

他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反对。

2010-01-16

南歌子・GOOGLE

此去舒风骨,阳山乐采薇。官家礼制甚多违,宁许凭心持守不为非?

白玉笺羞染,青钢蟹竞肥。和风克日启窗扉,吹取青梅如豆柳如眉。

2010-01-14

《中国太阳》

以此送别 GOOGLE


太阳出来了,火红的光芒将基里巴斯的国土照成一个红彤彤的世界。房子是红的,道路是红的,树木也是红的,基国人民看见了,就会感受到一股欣欣向荣的力量。

同样的阳光,同样的火红,同样的人心振奋。可是党魁大人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洋洋得意。

因为太阳刚刚发表了一篇声明,从明天开始,它将不再对基里巴斯国使用滤光镜了。

太阳是个古怪的家伙,它总是放射全光谱的光,红橙黄绿蓝靛紫,掺在一起是白色的。

被这种光照到的东西会把本来的颜色显露出来,黄的就是黄的,绿的就是绿的。

可是这样一来,世界就成了五颜六色的了,这不符合基里巴斯国的法律,更不符合党魁的期待。

在基里巴斯国,只能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红色。

前些年,太阳和基里巴斯政府达成了共识,为了尊重基里巴斯国的习俗,太阳每天来到基国头顶的时候,都要戴上一面红色的滤光镜。

这样太阳就只会发出红光,将基里巴斯的一切照得红红火火。基里巴斯的人民就在这个红彤彤的世界里安居乐业,怡然自得。

太阳照到了基国,又没有改变基国的颜色,这是多么聪明的两全其美的安排啊!可是今天,太阳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要撕毁当初的协议了。

从明天开始,太阳将不再使用滤光镜,直接将混乱的白光投到基里巴斯的国土上来,基国的一切都会现出本来的颜色,黄的就是黄的,绿的就是绿的。

那可怎么得了?!太阳的决定不仅意味着背信弃义,也意味着对国家、党和党魁的挑战。

无论哪一样,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于是党魁签署命令,让法律侍从长宣布太阳是非法的。为了和谐,为了稳定,从明天开始,禁止太阳出现在基里巴斯国的上空。

从第二天开始,太阳就不再来了。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太阳不就是个发光的东西吗?基国没有了太阳,总还有灯,路灯、墙灯、顶灯、探照灯,还有手电筒,一律发出红彤彤的光,无论照到哪里都是一片喜洋洋的红,让人相信那些没有照到的地方也是一定红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就算不如太阳亮,总比照出那些乌七八糟的颜色好得多了。党魁美滋滋地盘算。

然而坏消息还是渐渐传来:因为缺少日照,基里巴斯国的植物开始大面积地枯萎。

“植物?它重要吗?别总为了些小事来打扰我。”党魁不耐烦地问。

“唔,我想……有一定的重要性。”科学侍从长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植物的国家会有大麻烦的。”

“等等,请你先告诉我,植物是稳定的吗?”党魁总是很快就能抓住重点。

科学侍从长果然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试探着回答:“我想,是稳定的吧。”

“植物是什么颜色的?”党魁乘胜追击。

“大部分是绿……嗯,是偏绿的红色。绿红色。”

党魁只用一个问题就结束了这次的对话:“你认为偏绿的红色是稳定的吗?”科学侍从长果然无言以对,擦着汗走了。

没过几个月,科学侍从长又出现在党魁面前,这一回是农业出了问题。

“农业?它重要吗?它是稳定的吗?”党魁连珠炮似地发问。

这一回科学侍从长有了准备:“很重要,很稳定。农业关系到粮食,粮食关系到食物。农业完蛋人民就没有粮食吃了。”

“那就吃肉嘛。”

“可是生产肉类也需要粮食,没有粮食就连肉也没有了,人民只能捱饿。”

党魁忽然岔开了话题:“说到肉,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一种肉是稳定的,猪肉,牛肉,还是鸡肉?”

科学侍从长想了想,说:“是牛肉,因为它比较红。”

“很好,你的思想大有进步。”党魁顿了一顿,“可是进步还不够。你说说看,人民捱饿这件事是稳定的还是不稳定的?”

“这个……”科学侍从长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准备。

党魁瞪了他一阵,才缓缓地说:“人民饿一饿是稳定的事情。不饿怎么知道饿的可怕呢?不饿怎么体会党的伟大呢?你回去要加深认识。”

科学侍从长转身离开,从此再也没来打扰党魁。倒是一段日子之后,党魁亲自去找了科学侍从长。

“怎么少了那么多人?”

“有些饿死了,有些饿病了,还有些怕饿逃跑了。”科学侍从长有气无力地回答。

“没用的东西。”党魁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想个办法,把农业搞起来。注意,一定要往稳定的方向搞。”

“那得有太阳才行。”

“你说什么?”党魁很气愤,“难道你不知道太阳已经不再稳定了吗?”

“可是我们的灯光支持不了足够的光合作用。”

“少来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你只要考虑稳定还是不稳定就行了。”

科学侍从长又无话可说了。党魁只好再开腔:“我们不需要不稳定的太阳,但我们可以有一个稳定的太阳。你明白吗?你要造一个稳定的太阳出来,代替那个不稳定的太阳。”

“我不知道怎么造。”这段日子粮食紧张,连科学侍从长也饿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很容易。太阳不就是一堆燃烧的煤吗?我们有很多煤,你把它弄到天上去烧一烧,就有太阳了。”

“太阳不是煤,是热核反应。”

“我说了少来那些名词。你只要考虑稳定不稳定。我问你,煤燃烧时是什么颜色?”

“红色,很稳定的红色。”科学侍从长的头又晕又痛。

“对啊,就是太阳那一种红色。还有什么问题?”党魁满意地笑了,看来这一场谈话他又取得了红彤彤的胜利。

“没问题了,党魁阁下。我已经知道怎么制造稳定的太阳,只是需要国防侍从长协助一下。”

“好的,我会让他听你的指示。你需要多长时间?”

“明天。明天中午,阁下一定能看到一个真正的太阳。”

第二天,党魁哼着小曲来到广场上,所有没饿死的党员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科学侍从长要留在地下掩体里指挥,国防侍从长要去帮他,连他们的亲人也进去帮忙了。其他的侍从无所事事,站满了整个城楼。

时当正午,天色仍是黑古隆冬,他们的心里却想火炭一样红。因为他们要在这里鉴证这伟大的时刻,地球上第一颗人造太阳就要发射升空了。

“五、四、三、二、一,发射。”随着大地一阵颤抖,远方的天际亮起一道刺目的火焰,火焰冲天而起,扶摇而上,慢慢消失在头顶。

党魁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那一道火焰的颜色并不稳定。

几分钟之后,耳机里传来科学侍从长的声音:“党魁阁下,请注意,我们的太阳就要亮起来了,它会比一千个太阳还亮。”

话音方落,天上就有了光。亮,很亮,极亮,天地间很快被无穷无尽的白光充满。

党魁真的发火了:“混蛋,这个太阳根本不稳定……”

这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声音。